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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超生31年前被計生辦抱走

2015-01-28
来源:新京報

  1月26日,張明發和鄒玉花夫婦在自家飼料店里。兩個月前,失散31年的兒子通過發傳單找到了他們。 新京報記者王瑞鋒攝

  袁鷹的尋親傳單。新京報記者王瑞鋒攝

  原標題:計生辦抱走超生娃31年后找到親父母

  為了尋找31年前因超生被計生辦抱走的孩子,四川簡陽的鄒玉花夫婦找遍了全市,甚至誤將另一個孩子當做了親生子收養了九年。

  為了找到親生父母,31歲袁鷹(化名)把尋親傳單貼遍了簡陽多個鄉鎮。

  直到2014年11月28日上午,袁鷹在簡陽市賈家鎮張貼的尋親傳單,被鄒玉花的一個鄰居無意中撿到,轉到了鄒玉花手中。

  父母與兒子就此重逢。

  被抱走的男嬰

  58歲的鄒玉花是四川簡陽老君井鄉臥龍村農民,一輩子老實本分。2014年11月28日早上4點多,鄒玉花早早地醒來,透過窗外,門前的馬路還是一團漆黑。鄒玉花睡眠不好,一個人醒來時,她總是會想起自己的二兒子。

  1983年農歷四月十九,27歲的鄒玉花誕下一名男嬰。此前,她已經有一個三歲的兒子。

  時任老君井鄉黨委書記的吳太章和鄉計生辦主任夏仕群告訴鄒玉花,按照政策,超生戶要么交罰款,要么孩子被抱走。

  鄒玉花的丈夫張明發,當時是負責管理牛羊車馬的村干部,與吳太章關系融洽,他希望把孩子留在身邊。

  當時的鄉黨委書記吳太章說,四川作為全國的人口大省,計生工作非常嚴格,“一對夫妻只能生一個,第一胎是女孩兒也不行。”

  留下這個男孩的代價昂貴。張明發被計生辦帶走結扎,家里1.5畝承包地被收走,并要上交1601元超生罰款。對于當時的農民來說,這是一筆天文數字。彼時,一名普通縣里干部的月工資大約是30元。張明發向親戚朋友借了1100元,湊齊了罰款。

  當年10月6日,村會計到張家給這名男嬰上戶口登記材料,鄒玉花兩口子懸著的心總算落地。鄒玉花說,令她意想不到的是,3天后,50多名政府人員和警察,在賈家區(后改為賈家鎮)公安局領導和區計生辦主任帶領下,從鄒玉花懷里搶走了男嬰,退還了1000元罰款。鄒玉花和張明發抱頭痛哭。

  吳太章證實了鄒玉花的說法,他清晰地記得,1983年,老君井鄉被抱走孩子的有兩家,張明發家是其中之一。

  對于當年超生兒被計生人員抱走一事,昨日,簡陽市計生局一名負責人告訴新京報記者,30多年前的事情比較久遠,計生局沒有當年的檔案資料,說不清楚。

  孩子被抱走第五天,鎮上要求張明發開檢討會,用大喇叭對外廣播檢討實況。張明發成了超生戶“典型”。不久后,張明發一家離開了村子,搬到了賈家鎮上,賣肥腸和豬飼料為生。

  一公里外的“尋親”傳單

  這天上午9點半,天氣陰沉,因為生意平淡,張明發兩口很晚才吃早飯。

  與此同時,一名男子和3名老太太在離飼料店一公里外的街上,散發著尋親傳單。

  3名老太太就是這名叫袁鷹的男子雇來的。袁鷹一大早就駕車帶著她們和一厚疊傳單,從簡陽趕到這里。

  “我要找我的親生父母。”袁鷹說。

  31歲的袁鷹是簡陽市某鄉鎮人,他家所在的鎮子距離賈家鎮40多公里。袁鷹說,打四五歲起,他就從鄰居和父母口中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而是縣計生局抱走的超生孩子,被父母領養的。“養父母以前夭折了兩個孩子,對我非常好。”

  自從結婚有了孩子后,袁鷹尋找親生父母的想法越來越強烈,“就想知道親生父母什么樣,再不找人就老了。”

  2013年10月,袁鷹來到簡陽市計生局查檔案,“我因為超生被抱走,計生局肯定有檔案。”但他翻遍了計生局辦公室所有的檔案資料,上世紀80年代的記錄,沒有抱孩子的一點線索。

  對于當年誰抱走了孩子、孩子送向了哪里,簡陽市計生局一負責人表示,由于年代久遠,并無相關檔案記載,追查起來困難。但對于向計生局尋親的群眾,他們會提供信息查詢等相關力所能及的幫助。

  去年3月的一天,袁鷹接到了簡陽市計生局的電話,說找到一個“疑似親生父母”,也是1983年被抱走孩子的家庭。袁鷹當時在齊齊哈爾做生意,當天飛回成都。

  第二天,袁鷹掏了7000元,與“疑似父親”做了加急親子鑒定,但雙方并無血緣。“疑似母親”不死心,又執意自掏腰包和袁鷹再做一份親子鑒定,但結果仍是非親生。

  “拿到親子鑒定的時候,那個媽媽哇哇大哭,我也挺不是滋味。”袁鷹說。“我們都失去了親人。”

  2014年6月,袁鷹在簡陽市電視臺做了一周的尋親廣告,但毫無效果,這之后袁鷹決定發傳單找親生父母。2014年11月24日,他用銅版紙印了5萬份傳單,以一天一百塊錢雇了三個老太太發傳單,“簡陽全市55個鄉鎮,我把傳單發遍全市,肯定能找到親生父母。”袁鷹說。

  根據袁鷹從計生局內部打聽到的消息,自己當年應該是本地超生的孩子,而不是從外地抱來的。

  11月28日上午,袁鷹發傳單的第五天,發到第十一個鄉鎮——賈家鎮。

  這些傳單被張貼在賈家鎮的大街小巷,塞在過往路人的手中。

  誤尋的兒子

  上午10點多,張明發兩口坐在飼料店門前打發時間。

  賈家鎮中學門口,鄒玉花的鄰居張文順(化名),看到這些傳單上印著花花綠綠的字,撿起一張。回到家附近,張文順還拿著傳單。鄒玉花隨口問,“你拿的是什么?”

  “一個娃兒在找親生的媽和老漢兒。”張文順說,并把傳單給了鄒玉花。

  鄒玉花仔細地閱讀這份傳單:“本人,男,1983年出生是因當年親生父母超生,被簡陽縣計生辦抱走,抱走時只有幾個月大,現迫切想尋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有知道1983年簡陽縣內因為超生被抱走男嬰線索的請與我聯系。”

  鄒玉花的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多年來,坐在門口沒事時,鄒玉花總是忍不住想起只哺育了半年的小兒子,“該結婚了,或許孩子都有了。”

  孩子被抱走后,張明發從簡陽縣計生局打聽到,所有超生被抱走的小孩都有分配計劃,被送給單身漢或沒有孩子的家庭。他的小兒子先在一個退休老婦家里寄養了四天,后分到了平泉區(后改為平泉鎮)一戶人家。

  在平泉區金魚鄉,張明發打聽到,一個王姓單身漢剛收養了一名男嬰,與自己的小兒子年齡相似,但他還沒有找到這戶人家,就被金魚鄉政府的人趕走了,“他們說找人有罪。”

  老實的張明發此后再也沒尋找過孩子,“政府做主給了別人,就是人家的娃了。”

  張明發夫婦沒有想到的是,1997年,當年沒找到的王姓單身漢,竟然找到張家,并送來一個14歲的男孩,“那個單身漢說,這就是我們當年被抱走的兒子,他養不起了。”

  張明發將信將疑——男孩的頭上只有一個“旋”,“但我頭上有兩個‘旋’,我兒子應該也有兩個‘旋’。”

  為了打消疑慮,張明發帶著男孩到簡陽第二人民醫院,鑒定是不是親生的,醫生告訴張明發,按照血型推測,“差不多是親生的。”

  兩口子對這名男孩傾盡心血,“送他讀書,當兵,復員后送他去駕校,給他攢錢買了輛小貨車。”但在撫養了9年之后的2006年,這名男孩不辭而別,與張家斷絕了聯系。

  張明發夫婦十分傷心,“我不怪他,他應該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去找親生父母去了。”

  他們從此盡量不再提小兒子的事情,仿佛這個人從未出現過。但2014年11月28日上午,一份尋親傳單,再次點燃了鄒玉花的希望。

  她決定,給傳單上的這個人打個電話。

  認親

  10點半左右,袁鷹的尋親熱線電話響起,打電話的正是鄒玉花,“我在1983年丟了個娃兒,我們見一下子嘛。”

  接到電話后,袁鷹并沒有十分激動。五天來在十一個鄉鎮散發的傳單,讓他每天都能接到五十多個像鄒玉花這樣尋親的電話。

  此時,外出散步的吳太章也看到了傳單。吳太章退休后,搬到了賈家鎮上居住,與張明發相距不到兩公里。但兩家沒有再來往過。

  不到10分鐘,一輛轎車疾馳而來,停在張明發店門前。

  剛下車的袁鷹還未來得及寒暄,張明發跑過去一把拉住他,要“看腦殼”。“我是‘雙旋’,你上來就看腦殼,很有可能哦。”袁鷹說。張明發夫婦和袁鷹三人當即趕到了成都一家醫院做DNA親子鑒定。

  這是袁鷹第四次來做親子鑒定,醫生很熟悉他了,笑著說,“希望你這次能找對。”

  雖然鑒定結果沒立刻出來,但張明發和袁鷹的眉眼棱角十分相像,袁鷹暗自認定,張明發夫婦就是自己親生父母。他停止了發傳單,回到東北邊打理生意邊等結果。

  半個多月后,12月16日,袁鷹和張明發夫婦都拿到親子鑒定,結果顯示,鄒玉花是袁鷹的生物學母親。已經回到齊齊哈爾的袁鷹第二天便趕回簡陽市賈家鎮,沖著張明發夫婦喊爸媽。

  1983年農歷十月初六,張明發給兒子取名叫張華勇,“希望他勇敢地生活”。3天后兒子被抱走。

  2014年11月28日,張明發夫婦再次見到兒子時,這天是農歷十月初七,“整整31年過去了。” 

[责任编辑:陈明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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