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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供广大用户点赞”的政治家情书

2015-03-20
来源:共识网

在政治家们开始大规模使用社交工具之后,情书从“专供你咀嚼”变成了“特供广大用户点赞”。

台湾领导人马英九曾在2012年的情人节向妻子周美青公开表达爱意。

他在台湾人最常用的社交网站之一Facebook上写道:“这个日子最重要的意义不在于昂贵的礼物或豪华大餐,而是向心上人致上由衷的感谢。谢谢她的相亲相爱、相知相惜,让我们有更美满的人生。”

那个情人节,马英九刚刚赢得“大选”,踏上第二个任期。妻子周美青则是充当了他的拉票“神器”——很多人因为喜欢周美青将选票投给马英九。马英九选择情人节释放爱意感谢妻子,也正是选民所乐见的。

刚“保外就医”的陈水扁在狱中没有机会使用社交工具,只是写下情书给妻子吴淑珍,这给他最终走出监狱获得了不少支持。有些长信天生就是写出来给许多人看的,但在有些场合,比社交工具的效果要好许多。

早些时候的情书,与如今重在短、快、便捷的微信或微博相比,更多的是细水流长。

口才不佳但文字清醒的人适合写信,在《傲慢与偏见》里,达西用一封近5000字的长信澄清误解。以这封长信为转折点,伊丽莎白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傲慢的绅士。选择长信是明智之举。达西不善言谈,文字表达力道更足。而双方的激动情绪在写信、送信和反复读信的过程中逐渐冷却,对矛盾的化解也大有益处。

情话在长信时代和微信时代并无二致,只是长信节奏慢一些,多了些期待、忍耐和别有洞天。

“长信”是西汉时的宫殿名,与长秋、永寿、永宁一起作为长乐宫的四殿。

在李白的诗歌《长信宫》里,长信宫成为“冷宫”的意象,充满哀怨和萧索:“月皎昭阳殿,霜清长信宫。天行乘玉辇,飞燕与君同。更有欢娱处,承恩乐未穷。谁怜团扇妾,独坐怨秋风?”汉成帝的妃子班婕妤贤良淑德,擅长辞赋。汉成帝原本对她非常宠幸,但待赵飞燕入宫以后,班婕妤饱受冷落。

唐代诗人李益也有“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的诗句,表达的是妻子对外出经商、迟迟不归又杳无音信的丈夫的那种思念与哀怨交织的情感。

在古代,书信是除口信以外传情捎话的主要方式。今天中国政坛上活跃的政要大多是1950年代出生,无论是上山下乡,还是参军或外出谋生,人们往往通过书信联络。一来一回,动辄半个多月就过去了。

也正因为周期长,去信的人在遣词造句时格外斟酌,才思和情意恨不能都化在字眼中,而一封书信在收信人那里,可能前后被反复咀嚼了十几遍,直到下一封信寄来,每句情话儿早都已经烙在了心窝里。

这是真正的情书。亲手写过情书或者收到过情书的人会有这样的体会。

大多数恋人间的长信谈论的无非是3方面内容:我怎么样、你怎么样、我们怎么样。

“我怎么样”,除了介绍近况,表达最多的自然是我如何念你、恋你,尽是情话。

拿破仑致第一任妻子约瑟芬的长信十分直白和炽烈。两人新婚后不久,利用在意大利前线指挥法国军队同奥地利作战的间隙,拿破仑在信中这样燃烧着满腔热情:“假如不能爱你,我一天都不能挨过;假如不拥你在怀,我一夜都不能熬完;假如不去诅咒那些使我远离我宝贝儿的荣誉和奢望,我一杯茶都难以下咽……但是,你在23日至26日的来信中,却称我为‘您’! 呵,多讨厌的字眼,你怎么会写这样的文字给你的丈夫?!如此冰冷!此外,从23日至26日,这四天里你不给你的丈夫写信,你又干了些什么!啊!我的爱……地狱中也没有如此酷刑!复仇女神的凶蛇也没有如此残忍!”

这不仅仅缘于法国人浪漫的传统。拿破仑对年长他6岁、已有2个孩子的寡妇约瑟芬是一见钟情,两人相识仅3个月后就结了婚,不过约瑟芬对这位野心家情意寡淡。她最终没能为拿破仑生下一男半女,后者的帝业无人继承,还是离了婚,但拿破仑对前妻的生活一直多有照顾。

毛泽东公开的书信有不少,他喜好诗词,年轻时曾经写给杨开慧一首《虞美人·枕上》:“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毛泽东与杨开慧婚后聚少离多。这是在一次短暂分别之后毛写给杨的第一首情诗。

毛泽东能写“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也能写“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写起情话来,一样可以情意绵绵。

诗词是长信时代的珍珠,十封长信都比不了一首诗。

不长于写诗的人要有更多的铺垫和渲染,周恩来给邓颖超的书信平实得多,在1951年3月17日给杭州休养的妻子的去信中,周恩来话了话自己的琐事:“只天津一日行,忙得不亦乐乎,熟人碰见不少。恰巧张伯苓先一日逝去,我曾去吊唁。他留了遗嘱。我在他的家属亲朋中,说了他的功罪。吊后偕黄敬(当时的天津市长,原名俞启威,是现任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的父亲)等往南大(南开大学)、南中一游。下午,出席了两个干部会,讲话,并往述厂、愚如家与几个老同学一叙。晚间在黄敬家小聚,夜车回京。除此事可告外,其他在京三周生活照旧无变化,惟本周连看了三次电影,其中以《两家春》为最好,你过沪时可一看。 ”

唠家常、推荐电影。周邓膝下无子女,是革命战友,也是亲友。

“南方来人及开文来电均说你病中调养得很好,颇慰。期满归来,海棠桃李均将盛装笑迎主人了。”周恩来在信中续道。

一周后,邓颖超回信说:“不像情书的情书,给我带来了喜慰。”

爱情是超越身份、跨越时代的。在这种人类共通的情感面前,政要名流没什么特别。有的是个性、文采和情谊深浅的差异。

书信的另一部分就是“你怎么样”,像周对邓身体的挂念,比较常见,这是老夫老妻之间的关怀。也有年轻男女之间的投石问路、试探心意。

1957年在元旦联欢会上相识后,虚岁29岁的李鹏对在吉林102厂专家翻译室做俄语翻译的大眼睛姑娘朱霁凌(后改名朱琳)念念不忘。三八节前夕,李鹏托人捎带给朱姑娘一封信,算是“俏红娘捎带老情书”的玩法。内容十分简单:“祝你三八节快乐。”短得像个签名档。随信附带了两个小礼物,一件是幸福牌钢笔,另有一枚纪念章,他在信中对这枚纪念章作了解释:“这是一个朋友参加世界青年大会后送给我的,我现在转送给你。”

钢笔和纪念章朱琳后来一直收着,信件也有这个好处,具有收藏价值,政要名流的往来书信更能当作文物。

急切地盼了两三周后,李鹏从捎信人处得知对方收下了礼物,心里才踏实。在当时,这是允许继续交往的信号。李鹏工科出身,不是一个有文采的人,写起文章和回忆录来都是大白话,不过对于姑娘的倾心倒无大碍。

写信的习惯在1990年代开始逐渐衰落,在家境或者工作条件比较好的青年当中,这个习惯的减退可能还要早一些。

政治家们还往往在信中追忆过往或者展望未来,这就属于“我们怎么样”,包括我们的相聚、我们共同的人和生活,“境界高一点”的甚至会谈到人类的命运。

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瞿秋白曾赴莫斯科筹备召开中共六大,紧张的生活影响了他原本虚弱的身体。1929年2月26日,正在苏联一家休养所养病的他在给妻子杨之华的信里表达了对重聚的渴望:“我最近几天觉得人的兴致好些,我要运动,要滑雪,要打乒乓。想着将来的工作计划,想着如何地同你在莫斯科玩耍,如何帮你读俄文,教你练习汉文。我自己将来想做的工作,我想是越简单越好,以前总是‘贪多少做’”。

演员出身的美国第40任总统里根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写给夫人南希戴维斯的长信里,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亲爱的里根夫人:你之所以是里根夫人,是因为里根全身心地爱着你。每一次里根先生看到夜晚的星星,或吹熄生日蜡烛时,或抓起一根肥肥的叉骨时,我就想起同样的希望——真的祈祷,希望幸福永存。”

“有时候里根先生也会情绪失控、摔门,但那都是因为他不会大喊大叫,或跺脚叫骂,他真的不是那种人。但里根先生总是和里根夫人同喜同悲,他简直无法想象没有她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他爱她。”

这一封封恋人间的书信,就像是一代人写给那个长信时代的情书。现在则更多成了纸质书信的墓志铭。

如今仍在用纸笔亲手写信的人寥寥无几,长信日渐式微,相关的家书代写职业以及《情书大全》一类指点迷津的宝典也逐渐销声匿迹。微信上还有枪手,他们用表情符号拼出一个心,或者制作动画表情达意,更多的人只消顺手拿来用就好了。

对长信的怀念之情会在电影里出现。在电影《HER》勾勒的未来世界里,男主角从事的职业就是替别人写美妙动人的情话,这被视作对书信的另一种致敬。

情话能养活一个职业人士,说明昔日浓情蜜意的长信即将成为另一种奢侈品了,虽然无可奈何,也终究抵挡不住潮流和趋势。

不少人如今除了快递签收甚至不再动笔,就连pos机都有了电子签名,不过从政要们写情书的时代到他们作批示的时代,一条真理一直不曾改变:

写一笔好字总是好的。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它。

[责任编辑:宋斯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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