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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在经济上已被时代撇下

2016-03-29
来源:澎湃新闻网 作者:李猹猹

   我的朋友圈里就有一個復雜的中國,或者說,中國日益向年輕的我們呈現出它復雜的面目。這段時間,有人在刷“十三五”政府工作報告,有人在評價在天安門跑步的扎克伯格。他們彼此可能素未謀面,可能有千絲萬縷卻彼此不曾覺察的聯系,但迷失的人會再度相逢,該遇見的人總會遇見。

 
  這是我們雙腳站立的中國,盡管如此,這也只是我們看到的世界的一隅。要把根深深地扎進泥土里,才能有向上生長的勇氣和毅力。中國經濟是一片數據的藍海,但在不同的地方測溫得到的溫度截然不同,并不是環球同此涼熱。相同的是,只要睜眼看待,每個人都有切膚之感,難以跳出局外。
 
  經濟體本身就是一半水深,一半火熱。經濟結構性失調何止于勞動力結構失調?
 
  寒假返家,不好和親友談論2015年股市和P2P,因為聽說不少人都成為被收割的韭菜,為經濟體的每一次過山車結結實實的埋單。沿路的見聞是三四線城市房地產樓盤前門可羅雀,房價不升反降;而與此同時新聞里一線城市的房價正在節節攀升。按照售租比=售價/年租金(類似股市的市盈率P/E)計算,目前各大城市基本位于30~50倍(年),而國際標準30倍則可能存在泡沫(中國的房地產價格是個奇異卻理性的存在,容后討論)。然而即便可能有泡沫,資源(e.g., 教育資源和醫療資源)在大城市的高度集中卻讓平凡的人沒有勇氣置身事外。
 
  我們這一代離鄉的年輕孩子處境尷尬,大多要面對回不去的故鄉,扎根不下來的北上廣。我今年大四,站在人生的另一個選擇節點上,更加覺得故鄉和北京是兩個世界,有兩種不同的發展步調。我的發小已經找到鐵飯碗并且訂婚,用同學戲謔的話說“前半生的奠基工作已經打好”,十年、二十年安安穩穩在望;而我的大學同學,和我自己,看不清三年、五年、十年以后的局面。
 
  這種不確定性曾讓我的父母非常焦慮,他們無比擔心,前二十年規劃好的人生藍圖會在一朝脫軌。一度我在實習和英語考試間焦頭爛額,父母的壓力和頻頻干預讓我更加焦慮。但即便是塵埃落定之后,我和父母在一些小事上還是不斷地產生分歧。
 
  后來我發現我并不是一個人,大概我們這代人(我狹窄的經驗更多局限在清北人),都要面臨獨立選擇和父母意愿之間的掙扎。父母對子女的過高要求限制了子女的職業選擇:既要出人頭地,又要安安穩穩,而這種困境從某種意義上,這篇文章指出,是“邁不過的中產階層”的困境。
 
  清北生的父母大多是享受過教育紅利,深知教育重要性的高知人群。但清北人和父母的沖突真的是中國中產階層的困境么?
 
  真正意義上的中國式中產階層,焦慮普遍是移民焦慮,移民焦慮可以順帶解決子女教育焦慮和養老焦慮,子女教育和其他兩件事絕對是很有關系的。如果真的要按照文中所做的階層劃分,生怕行差踏錯的路徑焦慮更適合歸類為知識分子階層和小資產階級的焦慮,但這個劃分和其他的標簽一樣,沒什么意義。
 
  我們和父母在職業選擇和價值觀上的沖突背后實質是時代變了,經濟發展的驅動因素也在改變。實體經濟的差和“新經濟”的興旺本身就是一種沖突,這種沖突的嚴重程度才是與父輩沖突的本質結果。父輩成長的年代是只要下海就有收獲的改革紅利期,當前的實體經濟并非如此,轉軌紅利才是首要的。一線城市和二三線城市經濟有明顯結構化差異和步調、速度差異。
 
  廣闊的神州大地上,我們父輩經歷的實體經濟中相當一部分國企,尤其是重化工國企面臨較大“去產能”壓力。基礎大宗材料價格極低,鋼鐵行業奄奄一息,傳統石油行業全面蕭條——大慶、延長等傳統油田幾乎是節節敗退,武鋼重鋼重組刻不容緩。這些都曾經是共和國機體上老大哥一樣的行業領頭羊,如今卻自身難保,連帶著大學生的招工也陷入困境。
 
  民企中問題相對突出的是固定資產占比大、員工多的中型企業(據祝寶良的調研,江浙沿海地區的產值標準約在1-5億間,中西部地區、北部地區約為5000萬-1億) ,這部分企業轉型困難,外加融資難、融資貴,面臨極大破產風險。小微企業和個體戶對盤活經濟、解決就業起到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但也存在非正規渠道(P2P)帶來的金融風險,實際存續周期非常短(西南財經大學甘犁調研)。同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銀行業和地產業也面臨著嶄新的開局或洗牌。
 
  我們這一代,則生存在神州大地“新生經濟”的B面。中國的基本面不太好,但相對全球經濟仍是欣欣向榮。銀行業的全球性大洗牌并沒有影響到二級市場的高端服務業;紙媒的衰落與新媒體的井噴此消彼長。“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大手一揮,一大批基礎設施建設和產業園帶動了一大批需要落地的項目,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一批“新經濟”概念比如TMT、VR已經在風口浪尖上,這部分新興產業主要集中在北上廣。VC行業的熱錢燒得程度有多快,不是傳統行業可以想象,Papi醬只是其中一朵獨特的浪花。就在北大的創業圈里,就有不少“信息不對稱套利”型創業(自主招生、校園社交APP這種熱點概念),也能一路從天使輪融資到A輪B輪。但大多數風口,還是在金融服務業和傳統工業結合的轉型點上。不少“新經濟”受益者已經收割到了第一批紅利,感受不到實體的差。是有一批人目睹的是不成熟市場中欣欣向榮的一部分,圈子里都是直接投資(比如VC和股權投資);周圍的人也沒有受損,房價漲、油價暴跌并沒有太切身的損傷。
 
  但對我們的父母而言,這一切發生得還太快,大多數人已經跟不上了。倘若沒有選擇和闖蕩的能力,穩定和鐵飯碗就是退而求其次最好的選擇。可憐天下父母心,父母并不是真的把自己的臉面、社會地位看得比孩子的前途更重要,而是當改變就在眼前,焦慮和迷茫自然而然地浮現。這是真正的屁股決定腦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被時代撇下,首先是經濟上被時代撇下。我們應該做的,是拍拍他們的肩膀,親手接過他們的重擔,把時代的溫度傳遞過去,聯通過去,尋覓未來。
 
  我們這一代人是彼此不同又極為相似的,但并不是雞湯文里“不接地氣”的迷茫、困惑和憂傷。不談論結結實實的氣象環境、大潮,努力、生長和個人選擇就無從立足。
 
  我反倒想懇請不是父母減少對子女的干預,安心養老;而是新興的人往前走的時候,等一等父母,耐心解釋一下。獨立不需要反對來證明,因為我們也是會老的。我想,我們別忘了,父母開始老了。
 
  [作者系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大四學生。本文轉載自微信號:香帥的金融江湖(xiangshuaifinance),澎湃新聞經授權刊發。]
[责任编辑:邓煜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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