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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与“贵子”,中间隔了几个思聪?

2016-06-07
来源:腾讯文化

   人们为何总是期待“寒门出贵子”?

  [摘要]人们之所以对“寒门出贵子”敏感,出于对教育促进“社会流动”功能的期许和想象,饱含教育与考试让每个人实现跃迁机会均等的期待,具体到奋斗过程中,希望包括何江在内的励志故事具有普遍性。  

人们为何总是期待“寒门出贵子”?

 

  毛坦厂中学万人送考

  作者 潭口蛮

  6月7日是高考的第一天,此前,媒体早已开始一年一度的新闻大战。高考工厂毛坦厂中学是个出大新闻的地方,6月5日,该校万人送考图爆红网络,可以预料,高考结束后,媒体又将对状元故事深度解读。

  高考早已不是新闻,但之所以年复一年地吸引众人眼球,它的魔力在于考试寄托了公众对于社会流动的期待,特别是“寒门出贵子”,更能制造话题。前不久哈佛大学毕业演讲首位大陆生何江能成为国内网红,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媒体对其“寒门”背景的报道。

  不过,何江认为报道属于过分解读。问题是,我们为何会对“寒门出贵子”的新闻如此敏感?

  一、古代科举造成社会流动的想象,使人相信寒门能出贵子

  对“寒门出贵子”的敏感,体现出我们对“社会流动”的期待和焦虑。在别人一本正经、高谈阔论教育可以教书育人、净化心灵和包治各种疑难杂症的时候,我们心底回响的是高三班主任的谆谆教诲:“出人头地靠读书”、“屌丝逆袭要读书”。面对各种旁征博引、气势恢宏的读书无用论,学区房的价格仍然“蹭蹭蹭”地往上飙。可见,一万句“无用”论,都比不上宋真宗赵恒的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说起寒门与贵子,很多人会联想起古代的科举制度。古代读书人从“田舍郎”到“登天子堂”的惊险一跃,靠的就是科举制度。事实上,科举制度,的确为社会底层开辟了向上流通的渠道。余英时在《试说科举在中国史上的功能与意义》中提到:科举不是一个单纯的考试制度,它一直在发挥着无形的统合功能。从上层来看,王朝通过“开科取士”把最具政治秩序所必需的道德操守和知识技能的读书人选拔进行政系统。从底层来看,科举为底层社会群体实现持续地向上流动提供了一种制度的可能。通过对明清时期4万个进士和举贡的家庭背景进行分析,何炳棣在《明清社会史论》一书中指出这些人祖上三代都没有功名的比例高达40%以上。因此,明清时期中国的社会流动性远高于同时期的西方国家。  

人们为何总是期待“寒门出贵子”?

 

  古代科举殿试图

  以当今社会作考察,77、78级大学生不但是从千军万马中冲出来的少数佼佼者,而且在政坛、学界都有很大影响。恢复高考以来,无数人通过高考实现了跳出农门、改变命运的理想。不少人在讲述自己成功经历时,除了小时候吃过苦外,还往往强调“教育”的作用。

  可以说,人们期待“寒门出贵子”,主要是基于上述经验与现象的认知。后来随着平权思想的传播和“成功学”的泛滥,每一个人都比以往任何时代更渴望从金字塔的底层走到顶端。人们相信通过后天超出常人的勤奋和努力,就可以克服在天赋和家庭等方面的劣势,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于是,一些古往今来、稀奇古怪与“废寝忘食”、“刻苦读书”相关的故事都备受青睐。

  人们也借助一些仪式来实现自我暗示,比如,在课桌上刻个“早”字展示有自我约束能力,或是在很多场合背诵座右铭来表明自己有远大理想。为了体现忘我的境界,达芬奇画鸡蛋、牛顿煮怀表是标配的故事。由于吃墨汁的故事太有戏剧性和寓意性,我们也搞不清到底是陈毅吃糍粑沾墨水,还是王羲之、陈墨子、陈望道、茅以升更喜欢喝墨汁。在读书无用论不绝于耳、社会固化展现出各种“狠”的背景下,“寒门出贵子”无疑寄予了我们对教育和高考的过多厚望。

  二、心态上,文字与知识的“魔力”让贵子之“贵”备受期待

  很长一段时间内,考上清华北大的高中生,在当地所得的礼遇,可比之于近六百年来金榜题名的进士。若考生出身农村,一些老人总会夸他“吃上了国家粮”。虽然现在“天之骄子”的提法不时兴,但对知识人的崇拜仍然不减,他们改称为“学霸”。公众口味也叼,清华北大“学霸”不稀奇,哈佛学霸才够格让公众膜拜。

  这种“贵”气,不局限于寒门。若带上寒门的标签,当然更适宜传播。那么读书之“贵”,贵自何来?舆论对初露头角的“知识分子”为何如此追逐?

  还得从国人内心对文字与知识的传统认知说起。简单说,在非读书人眼里,文字和知识有神秘感,被赋予了“魔力”。古人相信文字是“古圣贤心迹”,所以字纸不可秽用,废弃的字纸,应于焚化。这一传统,儒释道三教都重视,寺庙有小册子教人惜字敬字。《淮南子》中提到苍颉创造文字的时候,有鬼夜哭。古代祭祀,也通过把祭文写在纸上而与鬼神相通。道教也认为文字是与鬼神相同的媒介,不管是画符还是读科仪请神都依靠了文字的魔力。  

人们为何总是期待“寒门出贵子”?

 

  人们相信,敬惜字纸,天官就能赐福

  文字的象征意义,被广泛运用。我们相信,在木板上写字就可以代表祖先的灵位;通过语言的咒骂,可以使一个人倒霉;文字背后附着着精魂,可以治病,可以求福,也可以害人;相信烧掉字上的文字可以与鬼神和逝去的亲人进行沟通。美国学者武雅士认为,神和鬼分别是官员和外来危险在人头脑中的映射。文字的神秘性和“魔力”,在于它在传统社会中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这些人背后往往拥有权力、法力和与更上层进行交往的能力,毫无疑问,少数人中的多数,就是知识分子。

  这种体现在知识分子身上的“魔力”最终体现在社会实际中。电视剧《大地恩情》中,杨九斤文父亲回答为什么要给地主交租,他并不是说土地是地主的,而是说地主是举人公,举人公就是天上的文曲星,所以要给他交租,足见“举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掌管“文字和知识”的读书人身份,能够获得尊重以及支配社会资源。这就是读书人之“贵”,人们对文字与知识“魔力”的崇拜,外在表现于对读书人的崇拜,进而转化为稳定的文化心理。  

人们为何总是期待“寒门出贵子”?

 

  清代文曲星木雕。

  当然,在教育已经普及的今天,不会再有一个群体能够垄断文字和知识,附着在文字和知识背后的“魔力”也在逐渐消退。不过,人们对魔力的渴望仍表现在日常生活中。毛坦厂中学出征的首车车牌号码是666,司机要属马,仪式设计者就希望借文字的“魔力”讨个吉利。一旦该校有了状元,下一轮就是更高维度的魔力——“知识改变命运”的宣传与炒作了。

  三、期望“寒门”弱者的成功,能打破社会固化的现实

  面对社会固化的现实,“寒门出贵子”既是一种道德的诉求,也是在通过他者的成功逆袭来完成自我的安慰,是对未来还充满一丝好感和期待的理由。  

人们为何总是期待“寒门出贵子”?

 

  哈佛演讲毕业典礼上首位大陆毕业生何江在演讲。

  从照顾弱者的角度看,“寒门”要比其他人更有资格获得更好的教育,获得更多的社会成就。但现实是,现代的高考出题使得教育资源对最后的结果影响权重越来越大。寒门学子劳其筋骨之后,无论你如何苦其心志,也无法战胜本身占有优势教育资源并购买教育的学子。这些人形成“知识垄断”和“知识壁垒”,进一步阻碍社会流动。

  《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之所以被广泛传播,是因为它确实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对于“寒门”来说,他的优势是千金难买的少年志。但现实却与道德相反,很多家里的背景,不但志气不小,还比你更热爱学习,享有更多的教育资源。当“寒门”唯一的优势都不明显,甚至还有可能变为劣势,“寒门”的未来还有什么指望?人们总是期待成功者是“寒门出贵子”,是希望能够有人来打破这种现实,让弱者的道德优势在现实中得以实现。

  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中指出:当代资本主义形成了鼓励权力和财富继承,并且能够不断自我完善的制度,这使得世界的贫富差距不断加大。出生在什么家庭是不可改变的,可以改变的是自己的奋斗,并且通过读书放大这一后天因素的作用。曾国藩说:“人之气质,由于天生,很难改变,唯读书则可以变其气质”,说的是天赋难以改变,唯有靠读书。在福柯看来,权力制造知识,知识是权力的代言人,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教育通过知识与权力的关系,从而影响外部的制度环境。作为对弱者的补偿,教育能够放大个人奋斗的效果,对抗继承的固化作用。即使通过教育实现“寒门出贵子”在现实中越来越难,但保留着这一念想,保留对文字中“魔力”的想象,也是弱者拥有道德优越感和实现自我安慰的重要支撑。

  结语

  简单来说,人们之所以对“寒门出贵子”敏感,主要还是出于对教育促进“社会流动”功能的期许和想象,饱含教育与考试让每个人实现跃迁机会均等的期待。具体到奋斗过程中,人们希望包括何江在内的过往励志故事具有普遍性,相信只要通过超出一般的付出也可以复制“寒门出贵子”。这些“期待”更应有条件转化为行动与现实,不应只是普通人的一厢情愿。

[责任编辑:郭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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