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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正掀起一場“死亡稅率”大激辯

2016-12-23
来源:微信號“智谷趨勢”

  作者:嚴九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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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中國正圍繞著“死亡稅率”展開一場輿論激戰。

  “死亡稅率”首先由知名財政學者李煒光前些日子提出,他直言不諱地批評中國征稅過重,40%的稅負對中國企業意味著死亡,也可以叫“死亡稅率”。

  而近日玻璃大王曹德旺對“中國稅收全球最高”的吐槽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制造企業遷往美國的憂慮與國內企業忍受“死亡稅率”的無奈相疊加,在2016年的年末,減稅的呼聲達到頂點。

  而“死亡稅率”也遭到了來自官媒和相關部門的聯手反駁。環球時報21日刊發評論《中國宏觀稅負不算高,死亡稅率太夸張》,顯然針鋒相對,而中國稅務總局21、22日接連轉載多篇文章,為稅負辯護,指出“‘死亡稅率’說法不靠譜,更多屬于情緒表達”、“‘死亡稅率’之說,嚴重誤導了社會公眾”。

  “死亡稅率”到底存在不存在?稅負重不重,由誰說了算?在這場激戰中,一方征稅者,另一方是被征稅者;一方在朝,另一方在野;一方是相關部門,另一方是商界和學界。

  類似爭論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但這一次卻有些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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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企業家紛紛吐槽稅負。

  最近,有兩位全國舉足輕重的企業家不約而同地炮轟中國的高稅負。

  一位是福建的曹德旺。

  另一位是浙江的宗慶后。

  12月13日,在出席某活動時,這位娃哈哈的掌舵人發表演講,批評高稅收:

  實體經濟稅費比較高,各方面成本比較低,利潤率很低也很辛苦,導致生存不下去,很多人不愿意干實體經濟。最近我們一天到晚說降低稅費改革,我們最近也匯總了一下,今年的費跟去年的費(相比)沒有任何下降,而且有的費還增加了,特別是環保經費增加太多。

  如果政府沒有錢,出臺政策就向企業收稅,如果企業被榨干死掉了,還能向誰收呢?

  22日,在接受新京報采訪時,李煒光說:“有些人一直在強調中國企業的稅負并不高,這幾天,曹德旺、宗慶后等一批優秀企業家站出來質疑,他們終于發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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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煒光早先的調查發現,認為稅收負擔很重和較重的企業家比例很高,達到87%,認為較輕和很輕的僅占1%。李煒光分析認為:

  那么我國企業的實際稅費負擔率是多少呢?應該在接近40%的水平上。因為我國的宏觀稅負接近40%,按大口徑計算或超過40%,而我國稅收有90%是由企業交納的,個人交納部分不足10%。

  又由于占總額51.43%的稅收是由民營企業交納的,換句話說,民企納稅一點不比國企少。說我國民企稅費負擔率接近40%,并非是不靠譜。

  40%,或30%的稅負對企業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死亡,或可以叫“死亡稅率”。

  因為在中國,除新興行業以及金融等領域外,大部分企業的利潤率都不到10%,30%—40%的稅費負擔足可以導致大多數東部沿海加工業企業處于困境之中,甚至虧損倒閉。

  其實這也是中國當前經濟持續低迷的真實原因之一,只是經濟學家們很少涉及這個問題。

  中國經濟正處于敏感的時點,振興實體經濟成頭等大事,“死亡稅率”說法的流行,無疑會給有關方面造成某種壓力。

  在批評和辯解,進攻和防守之間,一場關于“死亡稅率”的輿論爭奪戰悄然開打。縱觀各方言論,可以發現存在三大焦點:

  (1)“死亡稅率”成不成立?

  國家稅務總局稅收科學研究所所長李萬甫21日刊文反駁,他認為,宏觀稅負并沒有一個統一的口徑,而無論從政府全部收入占GDP或稅收收入和社會保障繳款之和占GDP比重,中國都在發達國家以下,“我國的宏觀稅負水平總體上還是比較低的。”“‘死亡稅率’之說,嚴重誤導了社會公眾”。

  李煒光對此回應稱,看企業稅負重不重,關鍵要看企業的稅負占利潤比例,這才是要害,否則就是在玩“數字游戲”:

  我也希望我的結論是夸張的,但是我的調研是有樣本的,也是有數據的。任何人想反駁我都可以,希望拿出具體的數據來反駁。而且,即使拿數據,也要厘清征費與征稅占利潤的比例具體是多少,如果說征完稅或者費之后,企業沒多少留利了,甚至在虧損,有人還說稅負不高,我覺得沒什么說服力。

  一些地方政府、機構或者個別學者,經常喜歡用營業收入做分母計算企業稅率有多少,這沒有多大意義。在這樣的基礎上計算稅率,顯示出來的稅率卻很低,好像企業沒什么負擔。可實際情況卻可能是,企業沒什么利潤甚至虧損了。算稅負重不重,不能玩數字游戲。

  (2)“中國企業稅負過重”是不是存在?

  21日,環球時報發表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劉尚希的評論文章,文章聲稱:

  一國稅負的高低是個相對概念。如果拿中國的稅負與發達國家比,中國的宏觀稅負其實不算高。但若單就制造業和美國比,中國企業承擔的稅負的確高些,因為稅制不同,美國以家庭、個人繳稅為主,企業繳稅為輔;而中國主要對企業征收,因此有中國企業繳稅更多的印象。這種稅制的差異是歷史形成的,與不同國家發展階段的人均收入水平相關聯。

  在不同時期,企業感受到的稅負壓力有所不同。處在經濟上升階段時,企業承受稅負的能力就強。在經濟下行時期,企業面臨諸多困難,承受稅負的能力自然隨之下降。

  在劉所長看來,一國企業稅負高不高,是相對而言的,并無絕對標準。不過,李煒光反駁稱:

  有些人一直在強調中國企業的稅負并不高。信誰呢?我信企業家,畢竟他們在商場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最有發言權。

  一些政策到底有多好,最終的檢驗者還是企業。有些地方一直在宣稱自己的政策有多好,有些學者也一直在替一些政府部門說話,但是這個地方上的企業卻要過不下去了,你能說這個地方的政策有多好嗎?我們還是要看企業家的感受。

  有位女企業家談到稅負重,在調研會上號啕大哭,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當時她在哭的時候,在座很多企業家也在掉淚,我們這些調研人員心理也很難受,結果將“調研會”開成了“訴苦會”。會上,很多企業家感嘆現在辦企業實在是太難了。

  一方企圖用相對論消解“稅負過重”的詰問,一方用企業家的真實感受來呈現最直接的證據。

  (3)“營改增”有沒有降低企業負擔?

  22日,國稅總局轉發了中國新聞網的一篇文章,題為《財稅專家:企業經營壓力加大“死亡稅負”說法太片面》,文中稱,

  “近幾年政府不斷減稅清費,中國企業需要繳納的稅收非但沒有增加,反而不斷降低。其中,全面推開營改增試點,確保所有行業稅負只減不增,預計全年減稅總規模將超過5000億元。”

  不過,營改增減少企業負擔的說法卻遭到了來自企業家的反對,宗慶后此前在演講中就直言不諱:

  營改增說降低稅收,我看一點都沒有,說稅下滑了5000億,我看是收稅收不下來,把沒有收上來的稅收當作降稅的指標了。

  無獨有偶,李煒光的調查也顯示一樣的結論:

  我需要強調的是,企業還有一個負擔是營改增之后,流轉稅這塊。現在,很多數據證明營改增之后,企業的負擔輕了,我調研的結果卻不是這樣。

  按照道理來說,生產企業的流轉稅應該轉嫁出去,但是,目前我們國家的生產企業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流轉稅轉嫁不出去。

  一旦轉嫁不出去,這都會成為企業實際上的稅收負擔。將這部分算在企業總稅率的分子上,然后再除以企業的凈利潤,就會清楚看到企業的負擔到底有多重。有時候,企業虧得都一塌糊涂了,但是稅卻樣樣都得交,哪個也跑不了。

  論戰中的三大分歧,顯示的是現實中的三大斷裂

  “‘營改增’有沒有降低企業負擔?”的分歧背后顯示的是政策初衷與實際效果的斷裂。

  “‘中國企業稅負過重’是否存在?”的分歧背后顯示的是強勢的征稅方與弱勢的納稅方的斷裂。

  “‘死亡稅率’成不成立?”的分歧背后顯示的是學術研究與數字游戲之間的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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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什么比用腳投票更有說服力。

  “死亡稅率”是新提法,背后其實是老問題。“不要讓曹德旺們跑了”,前提是“創造一個曹德旺留得住、活得好的環境”。

  當曹德旺近期現身,回應外界對他的議論時,他說:

  我認為我是正確的,警告中國人你一定要小心,要考慮如何提高國家競爭力的問題。不要整天拍馬屁、不著邊際的胡說八道。你這些問題不解決,那中國的這些企業都倒完了怎么辦?

  評判投資環境,沒有什么比企業用腳投票更有說服力。

  李煒光警告,“種下重稅主義的因,就等著收經濟下跌的果”:

  1978年到2015年37年間中國稅收政策與經濟增長的數據表明,中國宏觀稅負與經濟增長之間呈負相關關系,而且政府支出的持續膨脹也具有擠出效應,說明我國政府長期實行的是與經濟增長不大相合的重稅主義政策。

  我的學生跟我爭,說政府支出膨脹也有擠入效應,但是擠出效應和擠入效應哪個更大?我認為還是擠出效應。我國長期實行重稅主義的后果,就是經濟動力和活力的下降。

  種下重稅主義的因,就等著收經濟下跌的果。中國傳統社會就是這么個規律,天下本就沒有什么新鮮事。一個剛剛增長了20多年的新經濟體,本不該這么快就進入衰退期的。

  試想,如果把中國的宏觀稅負水平降到國際平均水平線上,將會釋放出多大的企業活力和經濟供給能力呢?這不就是“供給側改革”的要旨所在嗎?

[责任编辑: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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