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2月，特朗普還在為競選總統努力著，在一次演講中他曾發宏願說，“當他們蓄意地寫那些負面的、令人討厭或捏造事實的文章時，我將開動我們的誹謗法，我們要起訴他們，並贏很多的錢。”這裏的“他們”，指的就是《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媒體的記者。特朗普不掩飾他的商人本色，他起訴媒體的目的，落在“贏很多錢”上。不過在他說這番話後，有人對此加以評論，說美國的誹謗法專屬各州，即便特朗普當選後能得到國會的合作，要改變誹謗法的這一性質，他也將面臨急劇擴張聯邦權力、破壞聯邦制的指控，所以他的目的很難達成。

　　另外，假如他真的起訴媒體，他也將遭遇由聯邦最高法院於1964年在《紐約時報》訴沙利文案中確立的原則的束縛，即在“緊追新聞的過程中，常會出現錯誤。但公民需要知情，以誹謗為由威脅報刊履行其職責是不能被允許的”。布倫南法官在該案的意見書中曾闡述過判決理由，“對公共問題的辯論應該是無拘無束的、活躍的和廣開生面的，而且其中很可能包含對政府和政府官員強烈的、刻薄的、有時是不愉快的尖銳的攻擊。”

　　如今特朗普已走馬上任，不過他還來不及去起訴誰，他自己就已經當了被告，不僅沒贏錢，而且官司還輸得比較慘。特朗普在上任後，即以反恐為由簽署了一份限制七個穆斯林國家公民進入美國的行政命令，旋即遭到華盛頓州總檢察長鮑勃·弗格森的起訴，而西雅圖聯邦地區法院法官詹姆斯·羅巴特很快就作出了不利於特朗普的判決，裁定在全美范圍內暫停實施該禁令。一向喜歡在自媒體上發表觀點的特朗普，立即以輕蔑和嘲諷的口吻表達不滿，“這個所謂的法官的意見，讓執法工作無法在我國開展，這太荒謬了，我一定會推翻這個判決。”

　　在美國司法部就此向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提起上訴後，舊金山的三位上訴法官依然不給特朗普面子，3：0維持了羅巴特法官作出的禁制令。而特朗普把三位法官這種審慎的思考稱為“可鄙的”法律論證，說這是即便“高中混混也能明白的道理”。然而，在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後，特朗普及其忙於為他滅火的司法部，卻有些偃旗息鼓，並未就是否向聯邦最高法院提起上訴表態。

　　當然，有些人認為這只是特朗普方面的緩兵之計，等他提名的候任大法官尼爾·戈薩奇通過參議院的任命後，他們再向聯邦最高法院上訴也不晚。因為戈薩奇為了報特朗普的提攜知遇之恩，或許會和現有大法官“團隊”中的四個保守派聯手，作出有利於特朗普的判決。可戈薩奇偏偏不是一個沒原則的人，他居然不擔心特朗普收回對他的提名，在候任的關鍵時刻表達了他的憂慮，認為特朗普對法官的態度“令人沮喪和泄氣”。看來，即便特朗普有機會任命“足夠多”的法官，法官們卻未必總是和他站在同一條船上，他希望通過開啟誹謗法，以起訴的方式來改造法官、改變法律、“贏得好多錢”的夢想，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

　　其實，即便特朗普和司法部上訴，聯邦最高法院是否受理並審查該案也是個未知數。根據慣例，通常只有當最少4位法官一致認為由於“存在特殊而重要的原因”時，最高法院才會向下級法院發布命令，將案卷提交以供審查，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審查請求都會被駁回，並且在說“不”的時候無需任何理由。退一步講，即便特朗普的上訴有幸被受理，他的勝算也不大。人們關於戈薩奇加入最高法院會有利於特朗普的推測，源於現在八個大法官中有四位與特朗普同屬共和黨，他這一“關鍵票”會有定鼎的作用。其實這一推測也是靠不住的，因為最初宣布暫時凍結移民禁令的羅巴特，是由前共和黨總統小布什任命的，與特朗普同屬共和黨，卻並未無條件支持他的工作。

　　在美國，猜測總統提名由誰來當大法官，是公眾比較喜愛的一項遊戲。一般來說，總統會提名與自己屬於同一個黨派、與自己有同樣政治信仰或司法哲學的人來當大法官，不過，總統們“看走眼”的情況也不少。曆史上，麥迪遜對約瑟夫·斯托裏的任命、西奧多·羅斯福對霍姆斯的任命、艾森豪威爾對厄爾·沃倫及布倫南的任命、尼克松對布萊克門的任命、老布什對蘇特的任命，就都讓總統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正像杜魯門總統所說，“每當你把一個人安置到最高法院，他就不再是你的朋友了。”因為總統連選連任最多只能幹8年，而大法官們在健康狀況允許的情況下，終身制可以使他們在這個職位上工作30年左右，在這長達一代人的時間裏，時代的變遷一定會影響到大法官們的司法哲學。總統和他提名的大法官有可能保持畢生的友誼，卻無法保證法律觀始終在同一陣線上。

　　作者：馬建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