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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任者鬱亮如何翻過王石這座山

2017-06-21
来源:经济观察报

  經濟觀察報 張邦松 廖傑華

  “這是我嗎?”鬱亮對著自己的照片裏的那個胖子陷入了沉思,那個胖子,就是他自己。那是鬱亮2009年拍的一張照片,他赤裸著上身站在零下30度的南極點上,一身白晃晃的肉在南極的冰雪中顯得格外耀眼。“爽!”他當時的感覺是這樣的。

  很快他就覺得“不爽”了。“這是我嗎?”三年前,45歲的鬱亮對自己問了同樣的問題。“馬上就年過半百了,一輩子難道就這么過去了嗎?”對於一個成功的中年男人來說,這樣的身材基本是可以被接受的,甚至是“標准”的。那時候他已經在萬科這家世界最大房地產企業的總裁位置上待了9年,公司的銷售額也在2010年首次突破了1000億元。

  鬱亮是個理性得有些可怕的人,這個時候他突然對自己的身材挑剔了起來,很難解釋為心血來潮。很可能是他意識到有些東西需要改變,並且,時機到了。

  一個胖子希望擁有一副好身材,方法有很多種。鬱亮選擇了難度最高的一種——攀登珠穆朗瑪峰。在王石第二次登珠峰歸來時,鬱亮與同去登山的華大基因董事長汪健有過一次交流,汪認為鬱亮完全可以挑戰珠峰。這讓鬱亮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我可不可以也試試?

  他沒有將這個念頭公之於眾。鬱亮是這樣的人,當他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沒有十足的把握時,他通常會選擇沉默。在萬科,登珠峰是一件意味深長的事。王石通過這樣的方式,為中國企業領袖的精神世界找到了一片新的樂土。作為這種生活方式的開創者,王石到達了一個難以逾越的高度。

  你無法在地球上找到一座更高的山。

  對於王石的繼任者來說,如果他也想登珠峰,尋找意義就變得非常重要。

  別人問王石,為什么要去登山?他引用英國探險家馬洛裏的話說:山就在那兒。山就在那兒,王石也在那兒,但鬱亮在哪兒?他必須想清楚。

  

  鬱亮登山的理由看起來很簡單。他說自己“要抓住青春的尾巴”,給即將50歲的自己一份生日禮物,同時,也要兌現自己在女兒面前誇下的海口,他曾對女兒“吹牛”說,“將來爸爸要成為國家級的運動健將”。為此鬱亮專門做了功課,他發現,要成為國家級運動健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年近半百的他不太可能在任何一個項目上達到國家級的水平——除了登珠峰。“按規定,只要登上珠峰,就能申請國家級運動健將了。”這是他研究之後的結論。

  這樣的理由顯得樸素、充滿溫情且相當勵志,但顯然無法讓好事者滿意。幾乎每一次鬱亮在公開場合談論登山時,他都會面對同樣的問題:王石已經登過了珠峰,你幹嘛還登,你就不能幹點別的嗎?“但是我覺得沒有比登珠峰更有象征意義的,更有挑戰意味的了。”鬱亮說得很明白,也很含糊。對於登珠峰的意義,官方版本的標准回答是:萬科勇於挑戰的精神需要一代代地傳下去。這是鬱亮在珠峰頂上說的一句話。

  這樣的解釋讓登珠峰變得單純。在管理風格上,鬱亮是一個非常善於化繁為簡的人,否則他根本無法駕馭一個幾萬人的公司。所以我們寧願相信,即使在登山的意義上,鬱亮也做過一次內心的簡化,因為像珠峰這樣的山,不是心中有太多雜念的人可以企及的。

  這種簡化思維,在整個登山過程中都表現得淋漓盡致。珠峰對王石來說,是一種向往,但對鬱亮來說,更像是一個項目。如果說有野心,那么鬱亮登頂珠峰最大的野心,就是想證明,這是一個普通人通過努力和周密的計劃也可以完成的項目。

  從前期的准備到最終登頂,每一步都在鬱亮的計劃之中。他為自己組建的登山隊取名叫“菜鳥隊”,作為隊長,鬱亮做了一名項目經理所能做的一切,整個過程冷靜得“令人發指”。

  “菜鳥隊”這個名字就很有講究。“既然是菜鳥,你可以毫不臉紅地去請教,去請人幫助。”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名字。作為菜鳥,即使失敗了,也不會太失面子。鬱亮說,如果第一次失敗了,再登一次,如果再失敗就不再登了,說明自己與珠峰無緣。但他同時留下了備選方案,如果登不了珠峰就去跑馬拉松,馬拉松跑不下來就去健身房練六塊腹肌。“我研究過了,在健身房三到六個月就可以練出六塊腹肌。”

  鬱亮在談一個問題時,通常都會告訴你“我研究過了”。他看起來是一個厭惡風險的人,他消解風險的做法就是永遠給自己留條後路。“做總經理最主要就是有備用方案,否則你不可能做很成功的總經理。”他略帶調侃地說。

  菜鳥隊的攝像洪海是隊裏非常特殊的一員,他是唯一一位先後伴隨萬科的兩任領導人王石和鬱亮登頂珠峰的人。他覺得:“如果說王石是讓人崇拜的英雄,那么鬱亮是可以學習的英雄。”在他看來,王石做的事情對大多數人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鬱亮是可以學習的,他會讓人覺得,如果按照他的方法去做,自己也能夠實現夢想。

  菜鳥隊的成員大多來自“中城聯盟”(中國城市房地產開發商策略聯盟),基本都是毫無登山經驗的企業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在建隊之前都沒 有 登 過5000米以上的山峰。鬱亮在剛開始時並沒告訴隊裏的成員,自己的目標是珠峰,只是制定了一些目標,從5000米的山峰開始登,慢慢地到6000米、7000米……“慢慢地,大家就看清楚我的‘真面目’了,我是要去登珠峰的。”鬱亮說。

  這是一群平均年齡在47.5歲的菜鳥,身家數十億、上百億的大有人在。鬱亮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脫穎而出被推舉為隊長。“訓練計劃安排是不是合理,每個人的身體狀況到達哪一個階段,應該安排什么樣的分工,這個事情全是由鬱亮來安排的,而這些事情決定了你具備不具備登頂的能力。”洪海說。

  從菜鳥到珠峰登頂者中間,是長達三年的艱苦訓練。“整個計劃看起來很漫長,實際上又很簡單,一步一步地做完就是了。”鬱亮在登山上是個新手,但在管理上,他卻顯得遊刃有餘。

  為了讓這群散落在全國各地的老板們能保持日常的訓練,鬱亮建立了一個微信群,通過這個群了解每個人的訓練狀態,如果發現誰兩天不訓練了,其他人就會不斷給他電話,問他為什么中斷訓練了。這個微信群逐漸形成了一種互相激勵的氛圍,“跟傳銷一樣,效果很好”。

  鬱亮是一個極其自律的人,對他來說管理好自己的日常訓練不是一件難事。但作為隊長,他有更重要的責任。“我一個人上去不叫成功,我能夠帶一個隊上去才叫成功。”他說。

  在攀登6000米的西藏啟孜峰時,有兩名隊員沒有成功登頂。於是鬱調整了整個訓練計劃,率領全隊隊員將啟孜峰重新登了一遍。“他完全可以不用這么做,因為他的體能已經完全超越6000米山峰之上了,也可以不用安排那兩個人登6000米,直接登7000米也行,但是從安全的角度,從隊員心理的角度,他重新做了這個安排。”洪海說。

  洪海認為,從團隊的帶領的角度來說,鬱亮確實對每一個人都做了非常細致的差異化的考慮,而且按照每一個人不同的訓練狀態、身體狀態,情緒狀態,都做了逐一的引導安排。

  二

  “他是一個善於將理想和目標進行分拆管理的人。再偉大的夢想,在他看來,都可以大卸八塊,分拆為一段又一段,用理性精神、科學方法,分步驟、按計劃實施。因此,夢想不再是夢,是一個可以一步步按計劃實現的目標。”深圳新浪樂居的總經理李詠濤曾多次采訪鬱亮,對於他的行事風格了解頗深。

  在鬱亮看來,登珠峰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至少,他可以讓這個過程變得簡單——即使對一個菜鳥來說也是如此。他認為一個菜鳥只要應付四個方面的挑戰就可以登珠峰:體能、高山適應、冰雪技術和後勤保障。而這四個挑戰又可以通過系統的訓練和科學管理去完成。

  鬱亮算了一下,登山時大概有10公斤左右的負重,他決定將自己的體重降低10公斤,“因為帶10公斤的肥肉上山一點意義也沒有”。關鍵是,這可能決定他是否有足夠的體力活著回來。他實現這個目標只用了三個月,訣竅只有一個,就是“管住嘴,邁開腿”。對於諸多熱衷於減肥的人士來說,這不是什么秘訣,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高山適應和冰雪訓練同樣沒有捷徑,就是常去高原,勤練技術。

  鬱亮對於後勤保障極為重視,這再次印證了他凡事留“後路”的行事風格。

  在登山之前,隊員需要在海拔6500米的營地進行40天的訓練。鬱亮盡可能把他的帳篷布置得像家一樣,床單、枕套一應俱全,每天刷牙洗臉飲食起居都盡可能按正常的生活規律來進行。“9個人的登山隊裏面,規劃得最好、擺放得最好的,是鬱亮的帳篷。”洪海說。

  “山上智商會下降,沒辦法只能老實一點,盡可能做明顯的標識,很明確的標識,這個包是做什么的,包裏擺什么東西,不斷地整理,永遠不能亂。一亂賬篷就不夠大了,亂了以後心煩。所以早上起來一定要把被子疊得好好的,整整齊齊的。晚上睡覺醒來沖個熱水瓶,既當成暖腳用,也可以渴了當水喝,實在不行了當尿瓶用,這個都要准備好,否則就會弄錯的。”鬱亮說,“其實都不難,你知道你智商低了,做好准備就行了。”

  通過前期的調查,他對於登山的每一個細節和可能出現的狀況,都做了詳細的預案。

  在珠峰8700米處,有一座高近6米的金屬梯,它是由中國登山運動員在1975年架設的,被稱為“中國梯”。鬱亮在和山友的交流中得知,戴著厚羽絨手套爬這個梯子不容易受力,很多登山者為了爬這個梯子脫了手套,但爬上去之後,手指頭就凍死了。鬱亮為此決定多備一副薄手套,這讓他得以安然無恙地通過這道關口。

  制訂目標,分解流程,注重細節,提出預案,這些都是企業經營管理中的重要內容。“鬱亮更多是將企業管理的內容帶到登山,而王石則是將登山帶來的啟示用到了企業的管理上。”洪海在對比鬱亮和王石登山的特點時認為。

  鬱亮開始登山計劃時,曾經給自己制訂了一個“三不”目標:不減重,不受傷,不曬黑。對登珠峰的人而言,這是三個近乎“變態”的目標,但鬱亮都實現了。

  王石第一次從珠峰下來後,暴瘦了30斤。鬱亮事後分析,這主要是因為“沒吃好”。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他強迫自己“像吃豬飼料一樣吃東西”,結果在登山前他不僅沒瘦,還胖了三公斤,登完山後,這三公斤肉正好被消耗掉,不增不減。

  

  在洪海的印象中,鬱亮是一個極為嚴謹、縝密的人,“有時候像裹了一層盔甲”。在長達三年的相處中,他唯一一次看到鬱亮情緒外露,是在珠峰頂上。

  5月17日,9個人的菜鳥隊有6名隊員成功登頂了珠峰。在世界最高處,鬱亮拿出了女兒的照片,在那一刻,洪海看到眼淚在鬱亮的眼眶打轉。“不能哭,因為眼淚會結成冰。”即使在那一刻,鬱亮仍然保持了高度的理性。“很多人說我這個人特別理性,理性是我做事的風格,所有事情上下能夠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但是,我覺得能夠支撐我做完這件事情的不是理性,而是快樂,因為我覺得有的時候去挑戰自己是一種快樂。”鬱亮說。從珠峰下來之後,他的感悟之一是,健康快樂等於幸福的99%,但是我們平時大多數都會為1%而困擾。

  以一種快樂的方式登頂珠峰,給鬱亮帶來了很大的滿足感。整個過程充滿了強烈的鬱亮式風格,如果說他確實想證明點什么,也許是:同樣的路,可以有不同的走法。“很幸運的是,現在很少有人說我模仿王石主席。”鬱亮說。

  在鬱亮登頂當天,王石發了一條微博:“不能寐,等待。悉:鬱亮成功登頂珠穆朗瑪峰!正在下撤途中,預計下撤到7028營地。衷心祝賀!”“十年間珠峰還是那個珠峰,對二人而言卻是兩個時代、兩樣風景、兩種風格。”李詠濤評論說。

  兩個萬科男人的故事被演繹出無數的版本,外人也許無法知道所有的內情,但這不應該是一出庸俗的宮鬥戲。從登珠峰可以看出,作為王石的接班人,鬱亮並不想簡單地蕭規曹隨——相信這也不是王石選擇鬱亮的初衷。王石時代的萬科,哪些是可以繼承的,哪些是需要改造的,鬱亮一定想得很清楚。就像珠峰不再是10年前的珠峰,千億時代的萬科也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萬科,面對一個強勢的前任,鬱亮必須找到一種極具技巧的方式,將自己的理念注入公司。

  鬱亮表示,他不會再登珠峰,也不會鼓勵自己的員工去登山。“畢竟登山,並不是一件特別好玩兒事情,或者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的事情,畢竟有生命危險的嘛。”他說。

  但運動仍然是萬科文化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鬱亮喜歡戲稱自己是“萬科運動員股份有限公司的總經理”。他認為,“一個公司機構越大,管理就越嚴格,所以幾乎沒有什么事情是平等的、不分級別的,但運動是少數一個可以平等的事情。”

  萬科的工作強度在地產圈是出了名的大,在鬱亮心目中,經營一家公司不是登山,而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如果說我們不能比別人更多付出,憑什么我們未來會繼續成功?”但運動可以讓員工在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中獲得平衡感。鬱亮現在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在公司內部和社會上推廣“樂跑”運動,在鬱亮的帶領下,跑步已經在萬科內部蔚然成風。

  在萬科極具現代感的總部大樓下,有一條1000米長的塑膠跑道。很多清晨,萬科的員工都能在這裏遇到他們的總裁。鬱亮給自己定的目標是,到60歲還能跑馬拉松。

  

  在鬱亮看來,一個可以控制住體重的人,才能把控自己的人生。

  私下裏,鬱亮被員工稱為首長。

  2012年8月份,在一年一度為新員工舉辦的“新動力”訓練營上,鬱亮帶著新入職的200多名大學畢業生跑步,線路是鬱亮日常跑的路。

  鬱亮讓新員工跑3公裏,而他自己跑5公裏。最終,只有5個新員工能跟上鬱亮的步伐,這一年,他們20出頭,而鬱亮47歲。

  不僅是鬱亮,萬科的高管團隊中也有很多運動高手。

  2012年9月8日在煙台的馬拉松比賽中,萬科執行副總裁毛大慶,原來文質彬彬,有小肚子,現在能一口氣跑10公裏。審計監察部總經理周清平已跑過東京、香港等地的馬拉松。分管財務的執行副總裁也可以跑半程的馬拉松,執行副總裁張紀文在自行車比賽中成績已經接近專業水平,而唯一的女性執行副總裁肖莉則是徒步達人。

  健康、積極的運動哲學對萬科的經營也產生了影響。

  鬱亮說:這個冬天是長期的,不要存在僥幸心理。對萬科而言,在“冬天”要積極鍛煉身體,不然會被“凍死”。鍛煉身體首先要有錢,把錢放在身上就能禦寒,這是長期的任務。

  在鬱亮看來,房地產行業已經不再是支柱產業,更應該是一個配套產業,這樣定位更准確。未來城市發展更新升級,房地產行業應為城市發展、社會經濟發展做配套。

  針對房地產是“配套產業”這個定位,萬科調整了策略,要跟城市同步發展,在這個城市做配套產業,根據每個城市發展的狀況來決定未來做些什么。

  長期作戰。萬科在下半場開局的應對策略首先是在產品上動腦筋。“房子的戶型該變小的變小,該調整的調整,原來做兩房的面積,現在想辦法變成了三房。”鬱亮表示,除了要造出好的房子,更要提供好的服務。

  “房地產行業的上半場過於輝煌。”鬱亮坦言,房地產過去那種好日子一去不複返,未來樓市調控將會長期化。

  實際上,無論是養老地產、旅遊地產,還是房地產國際化的方向性思考,在鬱亮看來,都是在“冬天”裏尋找一點樂趣的表現。

  “國內一些人已經沒有買房資格了,那我們有沒有可能在境外做一些賣給中國人的房子呢?所以我們啟動了萬科國際化策略,會在全球尋找相應的機會。”鬱亮說。

[责任编辑:朱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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