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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格便宜一倍又不限購的房子為什么賣不動了?

2017-06-22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停擺的商住房

  羅峰(化名)陷入深深的糾結之中。

  在上海打拼多年,已經拿到戶口的他,4年前在上海嘉定新城金郡買了一套商住房。盡管知道商住房不太合規,但當時開盤的住宅項目價格高不可攀,只能退而求其次。

  房子不大,好歹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家。但在他心裏,這個“家”也只是暫時的,因為商住房落不了戶,而且只有50年產權,因此,攢足錢置換一套小戶型一直是他的下一個目標。“我的戶口還掛靠在公司的集體戶中,萬一以後生了孩子,落戶口還得要大產權房,因此,置換房對我而言是剛需。”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從香餑餑到燙山芋

  誰也沒想到,上海的商住房政策來得這么迅猛,讓羅峰猝不及防。今年1月,上海開始整頓“商住房”,並在嘉定、閔行兩個區先行啟動商業辦公項目清理整頓工作。全市128個項目暫停銷售,15個“類住宅”項目(即土地用途為商業、辦公或其他非住宅用途,但以住宅形式銷售的項目)整改恢複商辦用途。

  5月17日,上海市住建委等六部門聯合發布《關於開展商業辦公項目清理整頓工作的意見》,對商辦類項目進行進一步整頓,其中規定,對已售未交付入住的項目,要按照商業辦公房屋功能進行全面整改,由相關部門聯合驗收,不符合商業辦公要求的,不得交付,不得辦理房屋交易登記手續。

  6月12日,針對在依法清理整頓商業辦公項目過程中,部分開發企業曲解政策、拖延整改,對購房人要求退房等維權行為設置障礙等情況,上海市住建委和相關部門重申,清理整頓工作的對象,是違法違規的商業辦公項目和相關開發企業。並提出,為進一步維護好購房人的正當合法權益,對已實際成交並完成銷售合同網上備案,購房人要求退房的,支持購房人依法維權,開發企業必須積極配合;購房人希望繼續履行合同的,可交付使用,相關信息記入房屋交易登記系統。

  接下來的這個周末,各個“類住宅”項目均有相關政府和開發商的工作人員現場答疑,羅峰也去咨詢了一下,得到的答複是他這樣已經入住的存量房可以繼續居住,一旦要賣,就需要拆除衛生間和燃氣等設施,恢複成商辦性質再進行交易。

  退房還是保房?羅峰拿不定主意,如果退房,他唯一的住處就沒有了,而且極有可能按四年前的價位退房款。“那么等於我的房子不但沒有增值,甚至還嚴重縮水了。”但如果繼續居住,一旦以後需要賣房置換,以如今商住房的惡名,很難找到買家,“豈不是砸在手裏?”

  “‘6·12’公告只是政府做了一個表態,但實施細則還沒出來,一切都充滿著變數。”羅峰憂心忡忡地說。

  類住宅也叫商住房,起源於上世紀90年代的廣東深圳。當時,一批開發商將爛尾樓包裝成“酒店式公寓”對外銷售,這種方式很快在全國一些大城市流行開來。特別是一些城市出台限購令之後,一些開發商將原本規劃用途為商業、辦公的樓盤改造、隔斷成具有獨立廚衛、上下水等適合居住設施的樓盤對外銷售,因為不限購且價格相對純住宅便宜,深受市場青睞。

  據中原地產數據顯示,2016年上海房地產市場成交套數為10.9萬套,其中3.5萬套是以商住房為主的類住宅,類住宅占比超過30%;今年前兩個月,上海市場總成交套數為6046套,其中類住宅765套,類住宅占比12.65%。

  一位不具姓名的上海房地產研究者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長期以來,上海商住房和純住宅價格嚴重倒掛,以他所在大學附近的房價為例,純住宅的價格幾乎是商住房的兩倍,而在20年前,商業辦公地產比純住宅價格高,價格倒掛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土地出讓金的差異,“有些人整棟買下來,改裝成公寓出租,可以迅速收回投資,現金流能夠得到保障。但如果任由開發商這樣做,都去做商辦,住宅就賣不動了。”他說。

  “類住宅之所以如此火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市場需求。”中國房地產及住宅研究會副會長顧雲昌向《中國新聞周刊》分析道,從開發商角度看,寫字樓不太好銷售,而且商業辦公用地的土地出讓金也比純住宅用地要少一些,價位也上不去,導致開發商行為發生變化。

  “他們感覺到市場的需求主要來自住宅需求,政府的規劃用途和實際需求存在偏差,從某種角度上看這種變化是對規劃中出現的結構性問題的糾偏。”顧雲昌說。而從市場角度,由於限購,很多老百姓買不了純住宅,只能通過商住房來解決住房需求問題。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商業辦公項目層高一般為4?5米,可以隔成上下兩層,從而增加使用面積。因此,一些開發商在項目驗收後普遍會延遲交房,利用這段時間進行裝修,接通燃氣、水、電等,使房屋適應居住需求, 針對這種亂象,2011年,北京市住建委等五部門聯合出台《關於加強部門聯動,完善商業、辦公類項目管理的通知》,規定從當年6月1日起,商業、辦公類項目不得設計成住宅格局,不能設立單獨的衛生間,開發商自己打隔斷出售的商鋪將無法辦理房產證。但最終,這一政策由於缺乏有力的處罰措施而流於形式。

  2016年6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了《關於加快培育和發展住房租賃市場的若幹意見》,提出“允許將商業用房等按規定改建為租賃住房”。這一提法被誤讀為商改住的政策依據,對市場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也讓一些城市對商住房的態度曖昧不明,在監管上有所放松,普遍采取一種觀望態度。

  眾矢之的

  今年1月,上海首先對“類住宅”開刀,對全市商業辦公項目進行清理整頓。4家來自閔行和嘉定的項目因整改不到位而受到行政處罰。

  此後,全國一些其他城市也紛紛對“類住宅”進行限制。2月16日,天津市規劃局、國土房管局、建委聯合發出《關於酒店型公寓建設管理相關文件失效的通知》,提出天津市將不再新批酒店式公寓項目。

  被市場稱為“3·26”新政的北京商住房調控異常嚴厲。3月26日,北京市多部門聯合發布《關於進一步加強商業、辦公類項目管理的公告》,明令禁止將商業辦公類項目擅自改變為居住等用途。還要求商辦項目最小分割單元不得低於500平方米,在建在售商辦項目不得出售給個人;二手商辦項目出售給個人時,買家資格除需滿足住宅限購要求,還需全額付款;對於開發商也提出了明確的懲罰意見,指出項目建設單位如有違規,將被取消在京拿地資格。此外,北京各大商業銀行還全面暫停了商住房的抵押貸款。

  3月30日,廣州提出加強商辦類房地產項目管理,包括:房地產開發企業銷售商辦類物業,銷售對象應當是法人單位;法人單位購買的商辦類物業不得作為居住使用,再次轉讓時,應當轉讓給法人單位。

  4月21日,成都多部門聯合發布《關於進一步加強商業、辦公類建設項目管理的通知》,要求商業、辦公類建設項目嚴格按照規劃用地性質及規劃許可開發、建設、銷售、使用,嚴禁擅自改變為居住用途。

  當天,上海市規劃與國土資源局再次出台文件,要求土地出讓合同中應明確辦公用地不得建設公寓式辦公項目,商業用地未經約定不得建設公寓式酒店。

  5月12日,深圳發文,提出未來5年,商業辦公、研發用房轉公寓建築平面布局不得采用住宅套型式設計,衛生間等各類管道應集中設計。在設計和建設環節弄虛作假(如預留管道等)將受處罰。

  各城市紛紛對類住宅項目施以重拳,令商住項目迅速降溫。中原地產數據顯示:以北京為例,3月26日之前3天,北京全市成交量達850套;而3月26日之後3天,全市所有商辦項目,包括商住公寓、寫字樓、商業地產在內,僅成交了7套。

  在北京市大興區地鐵4號線義和莊站周圍,有3個房地產項目,萬科天地、恒大未來城和泰禾中央廣場。在北京市住建委信息中,土地規劃用途均為商業、辦公用地。然而,在宣傳時,3個樓盤均號稱能夠居住。今年4月,北京市住建委公開點名了6家違規銷售商改住項目,並施以暫停網簽的處罰,上述3家均榜上有名。

  然而,《中國新聞周刊》走進萬科天地售樓處時,卻發現大廳門可羅雀,前來咨詢的人寥寥無幾。“現在我們這裏只有商鋪,沒有住宅性質的房屋出售。”一位銷售員說,並沒有顯得特別熱情。

  而在不遠的恒大未來城售樓處,針對官網上所說的大產權房,一位銷售員解釋說那就是50年產權的公寓,並極力規勸《中國新聞周刊》記者不要買,“現在已經不讓賣了,以3月26日為界,之前買了也就買了,在此之後的商業辦公項目必須以公司的名義全款買,非常麻煩。”

  盡管商住性質已經被叫停,但商鋪還依然在售,當被問及是否通燃氣時,她立刻否認,“就是做商業用的。”她還殷勤地推薦了其他非恒大的樓盤,“以後70年產權房越來越少,現在你不抓緊買,明年就不是這個價了。”

  進退兩難

  商辦項目調控空前嚴格,為了回籠資金,開發商不惜冒險踩踏政策紅線,從側面反映了開發商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

  5月21日,北京市住建委發布消息稱,查處了綠地集團位於北京市密雲區的一處商辦項目。該項目尚未取得預售證即擅自銷售,同時涉嫌違規宣傳“商改住”。

  北京市住建委對該項目開發商綠地集團北京京緯置業有限公司處以173萬元罰款,對開發商開發資質進行降級,並責令其限期整改,整改期間作出暫停網簽、暫停拿地資格以及暫停銀行授信的處理。

  可以說,這是北京“3·26”新政以來商改住項目調控的進一步升級。此前5月3日,北京珠江投資開發有限公司因其項目違規“商改住”及“以租代售”,受到住建委處罰,處罰包括開發資質降級、責令其限期整改等,整改期間面臨暫停網簽、暫停拿地資格以及暫停銀行授信等處理。

  中原地產數據顯示,2016年1月至今,北京商住類項目在五六環之間的新增套數和成交量最多,其次是在六環以外,而五環內的商住類項目數量較少。

  今年以來,京滬商住房調控相對其他城市異常嚴厲,市場基本處於冰封狀態。對於開發商而言,面臨進退兩難的境地。不僅要面臨客戶要求退房並且要求賠償的訴求,更要面對因此帶來的訴訟支出風險。

  有的開發商采取了“鴕鳥政策”,通過各種方式安撫退房的人群,能不退房的就不退。要求退房強烈的,引導他們到法院提起訴訟。借助法院的漫長訴訟,期待政府相關政策進一步明朗化。

  也有開發商采取項目改造的方式將在建項目向其他業態轉型。為此,業內人士建議,開發商要開始學習商業運營,“租賃產業化是趨勢,建議商住房可以先做成酒店產品,合法化之後整體賣出做長租公寓”。

  今年5月23日,就在上海正式出台商住房調控政策之後,北京市住建委官方微信公號“安居北京”發布了三點限購補充說明。一是在政策執行前,已取得預售許可證、有實際成交並完成網簽的商辦類項目,開發商可保持現有設施;已購買的商辦類房屋,購房者可保持現有設施。二是已購買的商辦類房屋,可出租且不限定出租對象;也可銷售,但購房人應符合政策要求。三是中介機構可代理商辦類房屋的出租、出售業務,但不得以任何方式宣傳此類房屋可用於居住或者其具備居住功能。

  這一政策被普遍認為是較為溫和的舉措,和上海的激烈形成鮮明對比。“上海出台這樣的政策,可能是多方利益博弈的結果!”上述上海學者猜測,政府關心的主要是兩方面,一是與錢袋子密切相關的土地財政,二是城市建設問題。純粹的商改住會牽扯很多問題,政府不管不行,會產生連鎖效應,出現一系列問題,因此政府希望找到一個平衡點。

  至於這次新政中顯露出來的消防隱患問題,這位學者卻不以為然,實際上,從建築規范來說,商業樓的消防標准遠遠高於住宅樓。真要說隱患,可能是擅自隔斷之後,樓裏人口密度增加,也許會有一定安全隱患。

  他同時表示,隨著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的房價越來越高,如何讓社會提供的住房產品、建築產品實現效用最大化,不要空置,其實才是政府最終應該考慮的目標,也是經濟學常說的效率問題。“這個政策出來後反而會限制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政府的目標函數是什么,約束條件是什么,想在哪個目標函數上實現多目標的優化,只有這些確定之後,才能出台政策調控。現在似乎政府管制得太多了。”

  顧雲昌認為,對於上海、北京這些特大城市而言,對商住房的調控,其實主要目的並不是控房價,而是在調節市場冷熱的同時,整頓市場秩序。“但是商住房問題非常複雜,不解決市場會出亂子,解決了又容易出現矛盾,因此處理時應從增量角度入手,存量慢慢解決,不應操之過急。”

  然而,在北上廣深等城市紛紛對商住房加以限制的時候,有些省份,如安徽、福建等,卻反其道而行之,出台了商改住的鼓勵政策。對此,顧雲昌認為,各地政府的實際情況不一樣,中央很難有個明確的態度,最實事求是的辦法,就是因城施策,一城一策。

  “北上廣深這些地方房地產市場供不應求,而有些城市卻面臨著去庫存的壓力,因此,或許這一輪北京上海等城市對商住房的限制,會對一些高房價城市產生提示作用,但不會成為輻射全國的政策。”顧雲昌說。

  顧雲昌表示,房地產調控錯綜複雜,在制定政策時需要整體考慮,因地制宜,不能一概而論。同時,既要整頓市場秩序,又要考慮社會穩定,要更多地用市場手段引導,少用行政手段幹預。

  正如諺語所言,讓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

[责任编辑:吴梓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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