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加拿大RIM出產的“黑莓”手機，幾乎是智慧手機的代名詞，憑藉全鍵盤操作、經濟實惠的內部郵件系統和獨一無二的安全性，這款獨樹一幟的手機一度笑傲商務手機領域，是否擁有“黑莓小郵件群”，在北美幾乎是一家公司是否“上路子”的標誌。
2008年，“黑色風暴”刮遍北美，那一年，奧巴馬成為美國首位黑人總統，作為“黑莓”迷，他甚至不惜動起修改白宮保密條例的念頭，以便繼續使用自己的“黑莓”。而在這一年，R IM的股價沖到了迄今的峰值。然而正所謂月虧則盈，水滿則溢，自那以後，“黑莓”的命運和奧巴馬一樣，開始每況愈下起來。
如今R IM的名字已被“黑莓”自己打入冷宮，其股票價格也較2008年的峰值———每股148美元縮水了一多半，最多時縮水達9成以上，曾高達二成的全球智慧手機市場佔有率，如今已只剩下3%多一點，大本營北美更是不到2%。去年1月30日，新款“黑莓-10”手機總算跟風觸控式螢幕的潮流，但高不成低不就的市場定位，讓其剛一上市便成為市場人士心目中的過時產品。
糟糕的業績和慘澹的市場前景，讓一度炙手可熱的黑莓變得近乎一錢不值，曾經傳出以每股9美元、總價47億美元收購黑莓的職業投資集團費爾法克斯臨陣退縮，連“賤賣”都沒人買的“黑莓”最終不得不在去年11月炒掉執行長托爾斯滕·海因斯，以香港人程守宗取而代之。
入主“黑莓”的程守宗上任之後，改變了前任動輒大談拋售的口風，擺出一副“抗戰到底”的姿態，今年前兩個季度的帳面業績總算有所好轉，虧損減少，預期銷售上升。人們開始重新構想如何拯救“黑莓”這棵曾經魅力獨特的智能手機之苗。
早在RIM時代，“黑莓”就多次放風，稱要將股權轉讓給中國資本，但始終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照一些知情者的說法，當年看中黑莓的中國投資人不在少數，但RIM持股者將RIM股權視作奇貨可居，最終嚇跑了問價者。等“黑莓”自感勢頭不妙，放下架子任由購買時，卻早已變成是別人眼中的明日黃花。
儘管如此，程守宗的華人背景，和此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傳聞，終究讓許多分析家把中國視作“黑莓”下一步市場自救行為的一個關鍵點。今年10月，程守宗對媒體表示，中國是“不可忽視的巨大市場”，因此黑莓正“積極考慮”如何在中國發展業務，這讓市場對“黑莓與中國話題”再度產生濃厚興趣和豐富想像力。在此期間，市場流傳起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聯想可能收購黑莓”傳聞，更把“黑莓”股價折騰得煞是熱鬧。
11月5日，加拿大聯邦總理哈珀訪問了中國，並簽署了一系列重要的雙邊經貿合作協定。在隨行的龐大商務代表團中，“黑莓”的執行長程守宗赫然在列，且哈珀總理出席完APEC開幕式便匆匆趕回渥太華，以便按時參加11月11日“國殤日”國會山莊無名烈士紀念碑前的哀悼儀式，而程守宗卻留在北京，出席了APEC論壇的全過程，這自然令“黑莓”的“中國傳說”更加甚囂塵上。
不過“黑莓”和程守宗本人很快便給這類聯想兜頭澆上一盆冷水。11月14日，程守宗對路透財經表示，“黑莓”的確有意將未來市場拓展重心轉移到亞洲，但其重點是印度、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等東亞、東南亞市場，而中國則因“資訊安全疑慮和安全性漏洞問題可能遭致政治層面打擊”，對“黑莓”顯得太過“敏感”，因此即便能擴張到“合理規模”，也需要太長時間，如果“黑莓”有這些時間和資金，在印度、南亞和東南亞等市場會有更好回報，因此在中國拓展業務“實非當務之急”。
照許多市場觀察家的說法，程守宗這番話有些言不由衷，因為此次來華，他不僅接觸了中國官方有關部門的高層，還和聯想、小米甚至HTC等被傳聞有意入股的華人資本首腦會晤過，但程守宗將之解讀為“尋找未來機會”而非“當務之急”。
那麼接下來問題來了。如果說在北美、英國、印尼等曾經成功過的市場，“黑莓”至今仍積累了一大批個人發燒友“死忠”和部分集團使用者，那麼在中國市場，即便風頭最足的2010、2011年，它也不過零打碎敲地在少數寫字樓和辦公室白領中充當所謂“辦公機”、“催命機”，而且這還是“全鍵盤時代”創造的業績，黑莓-10在中國市場的風頭不要說和蘋果、三星相比，就連與近兩年異軍突起的中國本土品牌相比，也顯得力不從心。
至今“黑莓”系列仍無法躋身中移動或聯通的合約機行列，這讓在北美傳統上嚴重依賴集團購買和合約鎖定的“黑莓”在中國市場“底盤輕浮”。不僅如此，隨著中國加強對集團購買和政府採購的控制，就連市場地位相當牢固的蘋果、三星，在這一領域也顯得越來越吃力，何況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的“黑莓”?
保密性是“黑莓”僅存的“賣點”之一，程守宗因此敝帚自珍，固然可以理解，但在中國市場開拓不力的背景下仍然拿保密性說事，且隱晦暗示“黑莓”在中國市場的疲軟“非戰之罪”，就顯得讓人哭笑不得———且不說“黑莓”自己有在英國、印度和阿聯酋對政府妥協的“前科”，同樣是中國市場，蘋果、三星何以就沒碰上那許多麻煩———要知道論“敏感度”，蘋果肯定較“黑莓”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黑莓”之所以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最致命之處，就在於既不知彼，又不知己。惟不知彼，“黑莓”才在盛極而衰的初始階段毫無危機緊迫感，讓自己的下一代主打產品拖了好幾年才出場，最終緩不應急，慘遭邊緣化;惟不知彼，“黑莓”在包括中國在內多個重要目標市場定位錯誤，促銷手段和品牌宣傳“不給力”，在中國新浪微博上的品牌推廣有獎問答，許多自己出的題，自己給的標準答案就是錯的，笑話百出;惟不知彼，他們才直到2012、2013年還自信地以為，自己在北美集團市場的地位穩如泰山，最終導致這個“後院”崩盤比新市場更慘、更徹底。
惟不知己，“黑莓”先是死抱著全鍵盤不放，繼而對黑莓-10盲目依賴;惟不知己，他們才會幾次在投資者求購時擺出一副高傲姿態，最終弄到進退兩難的地步。黑莓-10首發時只有7萬個應用程式，而同期蘋果、安卓分別有近80萬和70多萬個，如今即便山寨低端智慧手機，也能憑藉安卓系統分享大量應用程式，抱殘守缺的“黑莓”卻仍擺出“我們很有價值”的造型，便不免顯得有些辛苦。
此次中國之行，“黑莓”和程守宗一方面扭扭捏捏擺出“要談合作”的姿態，一面又牛氣沖天地喊出“我們不缺錢”、“要找有實力的合作者”口號。然則就連許多“黑莓”內部人士也坦承，“黑莓”當然缺錢———連續兩個季度虧損減少不假，但這是以連續三年大幅裁員和收縮業務部門換來的。而“有實力的合作者”固然誰都喜歡，但人家會否看上“黑莓”就另當別論了：在此前的幾次折騰中，黑莓已丟失了許多重要的海外市場，其中一些正是輸給了中國那些潛在的“有實力合作者”，而黑莓手裡能用作籌碼的專利，恐怕未必比諾基亞更有吸引力，在最新的智慧手機全球市場佔有率排名中，小米、華為、中興通訊等中國品牌都已超越“黑莓”，誰看不上誰，還另當別論。
說到底，“黑莓”在中國智慧手機市場“吃癟”，和自己的態度、市場開拓不積極有關，也和黑莓手機定位不合時宜、不合中國用戶口味有關：以私人購買為主的中國智慧手機市場，更青睞的是“潮”和“好玩”的機型，而非只適合辦公的“催命機”。
如果“黑莓”和程守宗仍一面奢望中國市場和消費者“再看我一眼”，一面繼續擺出一副高大上逼格面孔，“黑莓”在中國市場的明天，恐怕註定只能比擬M SN的今天：仍有些人在執著地“緬懷”，但已經很少有人真的去使用了。
陶短房(旅加學者，知名專欄作家，國際政治、經濟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