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金融時報》 吳佳柏 上海報道

 

　　當中國壞賬投資者盛利前去查看一筆壞賬的地產抵押物時，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么情況。

 

　　在一個酷熱的夏日，他在上海遠郊一個破敗的商業開發市場發現一名赤膊男子正將成卷的壁紙打包裝運。樓上居民住宅的水泥地面上到處是垃圾。

 

　　禿鷹資產管理公司(Bald Eagle Asset Management)的執行事務合伙人盛利表示：“有時我聽到同事們說：‘這地方真差。我們不該買它。’但這么想就錯了。唯一重要的是買賣價差。又不是買來自己住的。”禿鷹資產管理公司管理著約10億元人民幣（合1.51億美元）資產。

 

　　投資中國不良債務的工作就是這么枯燥乏味，本質上它玩的是房地產。貸款往往會用房地產作抵押，而追著債務人要其還錢一般都會無功而返。

 

　　中國的“禿鷲基金”行業規模還不大，但該行業即將迎來增長。截至今年3月底，中國商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達到1.39萬億元人民幣，創下11年來的最高水平。隨著本次金融危機后中國放貸狂潮期間放出的貸款陸續到期，預計壞賬將會繼續增加。

 

　　中國財政部在1999年創立了4家資產管理公司來清理商業銀行體系的壞賬，這幾家資產管理公司如今依然在這個市場上占據主導地位，但禿鷹資產管理之類的小基金公司也在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盛利拜訪的市場曾是建筑材料市場和鋼材貿易商的倉庫所在地。現在，隨著中國建筑熱潮降溫和鋼價下跌，許多房間閑置，仍開門營業的那些主要是淘寶（Taobao，阿里巴巴(Alibaba)旗下的在線市場）上的小商家在使用。

 

　　盡管中國壞賬投資者都認為市場上即將出現大批不良資產，但對于其中的盈利機會，各方卻分歧嚴重。

 

　　青島正奇投資公司(Qingdao Zhengqi Investments)創始合伙人李國強表示：“我現在基本上不做任何新的投資，因為我對形勢并不看好。不出3年，我手頭就不會有任何未清的不良資產投資了。我將做一個純粹的服務提供商。”

 

　　從新一波的壞賬潮中盈利將比從第一波壞賬潮中盈利更加困難。從1999年到2008年，資產管理公司在4大國有銀行上市前從它們的資產負債表剝離出3.5萬億元人民幣不良貸款——那是第一波壞賬潮。

 

　　作為政策性紓困工具，資產管理公司沒有嚴格的盈利目標，而是致力于盡快處置這些不良貸款。由于當時中國金融機構的規模遠沒有如今這么大，高盛(Goldman Sachs)和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等資金充裕的外國投資者能夠廉價購入一些不良資產。

 

　　挑選不良資產也不需要什么技巧。2000年代經濟快速增長導致的房地產熱潮，讓所有資產價格水漲船高。幾大資產管理公司不僅積累了黃金地段的土地和建筑物，還將債權轉化為盈利國企的股權。

 

　　李國強表示：“當時賺錢很容易。你真的不需做什么——只用買下那些資產然后放著。房價和地價不斷上漲。大多數不良貸款來自國有企業。土地也全都位于市中心。”

 

　　現在的前景則較為暗淡。盛利和李國強都是科班出身的律師，他們從銀行、資產管理公司或通過法院拍賣購買資產。由于面臨股東和監管機構施加的、降低不良貸款率的壓力，銀行迫切希望出售這些不良資產，但同時也在更努力地爭取更有利的價格。隨著基本回報率大幅下降，李國強加大了自己投資的杠桿，以提升利潤。

 

　　不良資產投資者還轉向了互聯網金融。顧蘇銀是投資于上海周邊不良商業地產的眾籌平臺“投資網”(TZW.com)的首席執行官。投資網用自己的錢購買商業地產，然后在網站上將地產收益權出售給投資者，售出后投資網會管理這些資產，將租金收益支付給投資者，并收取服務管理費。

 

　　一個典型的投資者會花大約2萬元人民幣購買相當于2平方米商業地產的收益權。但顧蘇銀表示，讓散戶投資者習慣不良資產的不確定性是一個挑戰。

 

　　他說：“中國投資者習慣了固定回報和有保障的償付。不良資產投資截然不同。它甚至沒有固定的到期日。人們接受起來比較難。”

 

　　再來說說那個破敗的建筑材料市場，盛利在那兒就像一名記者一樣開展著自己的工作。他與拿著一摞棒球帽的路人交談，詢問那片區域的賣價。低端商業地產的交易量太低，無法產生可靠的價格數據。

 

　　他還需要評估讓現有住戶搬離的困難程度。法院往往不愿執行不利于“弱勢群體”的判決。

 

　　盛利表示：“我的一個同事5年前在北京的一個法院拍賣中買了一套公寓，但到今天都沒有拿到手。每次他出現，那對住在公寓里的老夫婦就鎖上門。”

 

　　Ma Nan補充報道

 

　　譯者/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