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育

　　「中國準備加入《跨太平洋夥伴關系協定》(TPP)!」——中國外交部10日一個表態被如此解讀后在國內外輿論界極速傳播。然而，這個解讀只不過是誤讀;從中國利益來看，我們應關注TPP命運走向，但至少現在的TPP協議并不符合中國利益，中國加入的概率很低。

　　并非決定加入TPP

　　首先，必須說明，本月14-15日在智利舉辦的這場高級別會議并非國內外眾多媒體盛傳的「TPP部長會議」，而是拉美國家組織的一場峰會，只不過東道國智利將其規模大大擴充了。這場會議全名為「亞太一體化倡議高級別對話：機遇與挑戰」，本來是智利、秘魯、墨西哥、哥倫比亞4個拉美國家2011年組成的區域經濟組織「太平洋聯盟」(Pacific Al-liance)峰會，輪值主席國智利邀請了TPP簽約國和中國、韓國與會，整個會議包括以下多場分會：太平洋聯盟成員間會議、TPP簽約國會議、全體與會國參加的高級別部長級會議，會議討論主題涉及TPP，但并非單純討論TPP。將這場本來只有拉美四國參加的小型峰會一舉擴大到如此規模，這是東道國智利外交的成功，但并非TPP會議;中國外交部10日的表態只是說正積極研究參加這場會議，體現的是中國對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一以貫之的支持，也并沒有直接提及TPP。由此可見，將智利舉辦的這場會議說成是TPP會議，本身就是誤讀;把這視為中國決定加入TPP，那就離事實更遠了。

　　更重要的是，在美國正式退出TPP之后，尽管澳大利亞等國熱切希望中國接替美國擔任TPP的「接盤俠」，但TPP與中國當年必須努力加入的關貿總協定/世貿組織不能等量齊觀。

　　中國之所以在1972年尼克松訪華后開始研究是否加入關貿總協定，之所以1980年代起全力以赴爭取加入關貿總協定/世貿組織，是因為關貿總協定/世貿組織是一個世界性多邊貿易組織，覆蓋當時全世界所有主流市場。但《跨太平洋夥伴關系協定》(TPP)只是一個區域經濟一體化協定，2015年簽署該協定基礎協議的有美國、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汶萊、墨西哥、智利、秘魯，其覆蓋面與關貿總協定/世貿組織差距甚大，美國退出后這個差距更是懸殊。

　　難與復關入世等量齊觀

　　而且，中國1986年7月通過常駐日內瓦聯合國大使錢嘉東正式向時任關貿總協定總干事申請恢復在關貿總協定締約國地位，這一年中國進出口貿易總額738.5億美元，在全球貿易總量中占比微乎其微。事實上，從1980年到1990年，中國進出口總額占世界貿易總額比重只不過是從0.93%提升至1.65%。(國家統計局：《新中國60年》，第603頁，中國統計出版社，2009年。)在當時的情况下，中國是否加入，對關貿總協定/世貿組織在貿易領域的代表性并無多少影響。今天，情况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無論是世貿組織還是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組織，沒有中國就沒有代表性。因為2015年中國貨物貿易出口總值22749億美元，占當年全球貨物貿易出口總值的13.8%(剔除貨物貿易復出口之后占14.2%)，基本上已經接近美國在其實力鼎盛時期的和平年代所能占有的最高份額，比2015年排名第二的美國(15050億美元，9.1%)高出51%。(WTO，World Trade Statistical Review 2016，p.94，p.92。)須知，1948年，美國占全球貨物貿易出口市場份額高達21.6%，但這很大程度上是因西歐、日本工業生產和出口尚未從毀滅性的戰爭破壞中恢復過來。到1953年，歐洲、日本等經濟恢復工作基本完成，開始走上快速增長軌道，美國占全球貨物貿易出口市場份額下降到14.6%，并在此水平穩定多年。1963年，美國所占份額是14.3%，1973年為12.2%，1983年為11.2%，隨后一路下降。(WTO，World Trade Statistical Review 2016，p.92。)實力對比與攻守之勢已大相逕庭，將中國「復關/入世」與中國是否加入TPP等量齊觀，實屬謬誤。

　　現在的TPP協議并不完全是美國有些人所標榜的「高水準自貿協定」，其中不乏違反客觀經濟規律的過度政治化內容，更不用說其初衷就是「重返亞太」、排擠中國，其中一些內容就是為此目的而設計的。我們不妨汲取其中符合客觀經濟規律的有價值內容，但把這樣一份協定當作體現客觀經濟規律的、我們必須積極主動與之全面接軌的「國際慣例」，不亦謬乎?事實上，自從1990年代以來，從國內經濟規則到力推的國際貿易規則，西方國家、特別是歐美就普遍深陷過度政治化之誤區，在經濟法規、國際經濟規則中加入太多所謂體現價值觀的條款，且有日益加劇之勢，對其經濟效率和真正的社會公正損害越來越顯著;英國脫歐，特朗普退出TPP并主張在美國國內全面放松管制、廢除奧巴馬的金融監管和醫保等一系列法規，本質上是經濟力量反抗束縛的表現。我們要發展生產力，解放生產力，實在沒必要給中國經濟進口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