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結構比總量更重要
□ 厲以寧
■對經濟增速下來一定要正確理解，結構比總量更重要。以前說GDP增長快、總量大，其實單單總量大是沒用的，不如結構重要。
■即使我們經濟增長率下降到7%，甚至以下，在全世界仍然是居于前列的。只要結構合理了，今后就能保持穩定增長，這就是中國新常態。
■中國經濟有兩個指標比增長率更重要，一個是失業率，另一個是通貨膨脹率。任何一個國家都把這兩個指標放在重要位置。因此，新常態實際上看重的是失業率和通貨膨脹率，經濟增長率應該改為軟指標，這也是經濟學界很多人的意見。
新常態首先主要反映在經濟增長率上。因為中國的經濟增長率曾經在10%以上，并長期保持在8%、9%，最近滑落到了百分之七點幾，整體有下滑的趨勢。因此，在人們的心中覺得遇到了困難，不然經濟增長怎么會下降呢？事實上，超高速的增長從來不是經濟的規律性現象。因為短期內可以提高經濟增速，但一個國家要長期保持超高速的增長是不符合經濟規律的。
我們國家曾經有過比較高速的增長，10%左右的增長，但是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第一個代價是資源加快枯竭，第二個代價是生態被破壞，第三個代價是產能過剩，第四個代價是低效率。除此以外，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弊病是錯失了結構調整的機會，錯過了技術創新的機會，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我們現在經濟增長降下來是正常現象。
總量大是沒用的
在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討論時，很多人認為7%的經濟增長已經是高的了，百分之六點幾算低嗎？同樣是高的。而且，對經濟增速下來一定要正確理解，結構比總量更重要。以前說GDP增長快、總量大，其實單單總量大是沒用的，不如結構重要。
鴉片戰爭時中國的GDP全世界第一，比英國大多了。但是英國的經濟結構和中國不一樣，英國已經工業化70年了，1840年英國的GDP中，包括了鋼鐵、機器設備、蒸汽機、鐵路、車輛、鐵軌，這些都是英國當時輸往西歐大陸的主要產品。而中國呢？中國的GDP是農產品和手工業，中國的棉布是手工制造的。中國當時的交通工具和英國不一樣，英國是火車和輪船，而中國是馬車和帆船。中國的出口是什么東西？還是和過去一樣，茶葉、瓷器、絲綢、桐油，還有少數手工紡織的棉布。所以，這種情況表明經濟結構比總量重要。
同樣的，人類資源也是結構問題。鴉片戰爭時，中國已經號稱四萬萬人，英國才一千萬人，可是英國人小學普及了，新辦了大量的中學，又新開辦了很多大學，每年培養出大量的科研人才、工程師、技術專家、經濟管理人才，懂得金融的專業人才。中國人口多，可是結構不行，農民和婦女絕大多數是文盲，少數讀書人讀的是四書五經，為了考科舉。那時的中國人中有幾個人懂得經濟管理？有幾個人懂得金融專業？可見，一定不要追求總量，而要把結構搞好。
即使我們經濟增長率下降到7%甚至以下，在全世界仍然是居于前列的。只要結構合理了，今后就能保持穩定增長，這就是中國新常態。
經濟增長率應該改為軟指標
在新常態問題上，有幾個重要的問題需要考慮。
首先，不要再給經濟增長率規定硬性指標了。定了8%之后，全國上下都為8%而奮斗。世界的各主要大國不是這樣的，它是軟指標，軟指標就表明是預測值。經濟增長率可能預測為5%，但是過了一個季度或兩個季度以后可能完不成，就調整，預測可以降為4.6%。實際上，這樣做有以下幾個好處：一是硬指標給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帶來了壓力，這種壓力因為是全國人大和地方人大通過的，不能改的，那就形成了一種壓力，結果會弄虛作假，會不顧成本而拼命地增加產值。二是中國經濟有兩個指標比增長率更重要，一個是失業率，另一個是通貨膨脹率。任何一個國家都把這兩個指標放在重要位置。比如，失業率在4%—5%之間，超過5%一定要注意了，一定要采取措施。通貨膨脹率在3%—4%之間，這條線以下社會可以承受，過了這條線一定要想辦法，或者預調，不讓它過這條線，這是我們要做到的。因此，新常態實際上看重的是失業率和通貨膨脹率，經濟增長率應該改為軟指標，這也是經濟學界很多人的意見。
其次，我們對自己的經濟得有信心。因為國外老在唱衰中國，其實你別信，他沒到中國來，也沒到中國的基層考察過，他就唱衰，無非歸結為中國的GDP是摻水的，不可信的。其實，他根本不了解中國，轉一圈就走了。實際上可以告訴大家，中國的實際GDP比統計局公布的多，我們心中要有數。
之所以這么說，理由如下：第一，發達國家農村建房都打入GDP，中國是從來不打入的，而這個量年年在增加。第二，家庭保姆的工資收入在西方發達國家是打入GDP的，所以美國經濟學家有一句笑話，當你和你家里保姆結婚以后GDP將下降。而中國是從來不計的，且出去給人家當保姆人越來越多，工資越來越高。第三，在農民的收入中，只計主業收入不計副業收入。比如，種糧食多少這個計，但豬賣掉了，養了幾只雞這些都是不計的，這又是一大塊。第四是個體工商戶，中國個體工商戶現在好幾千萬，有人說正式登記的大概兩三千萬人，實際上比這多。第五，很重要的一點，根據2012年的資料，中國民營經濟的貢獻率在GDP中是55%，國有企業是百分之三十多，外資企業是百分之十幾，民營企業的貢獻率超過了國有企業。2014年可能還要增大。國外有人說中國經濟摻水，GDP不可信。他錯了。在中國的國有企業中，有些可能有虛報的成分，因為他要表示自己的政績，但不是普遍現象。為什么？因為虛報報多了就會被查出來。而民營經濟能不報就不報，他憑啥多報，多報多交稅。
新常態下保險行業大有可為
關于保險業，我雖然不是專門搞保險的，但在下面調查時發現有幾個行業十分有利于保險行業的發展。
首先是農業。土地確權是中國最重要的一項改革。我們在浙江的嘉興、湖州、杭州三個市調研時，那兒土地確權已經完備，完備后就是驗收，驗收剛完我們就進村調研去，路都不好走，全放的炮仗，地下都是紅的。農民說，從來沒有放過這么多炮仗，因為土地確權了。確權就是三權三證，土地承包權有承包權證，宅基地使用權有使用權證，宅基地的房子有房產證。過去農民沒有，有了這個以后，農民是興高采烈，他的權利得到了保障，利益得到了保障。
我們在那里調查城鄉收入，結果發現，嘉興市土地確權以前，城市人均收入和農村人均收入之比是3.1：1，確權之后現在是1.9：1，農民收入大幅度提高。農民收入增加了，安心了，就能夠擴大投資，養殖業、種植業就發展起來了。還有土地可以流轉了，轉包、出租給人家，自己去打工。
另外，現在農村最時髦的話是家庭農場主。過去中國是沒有的，西歐才有、美國才有、加拿大才有。現在農民最想要做的是家庭農場主，有的家庭農場主都是種植能手、養殖能手，別人出去打工了，就把土地轉包給他。現在通常的做法是這樣的：我跟你訂合同，每畝800斤一年，你必須把糧食生產到這個數字；如果低了，你賠。如果超過800斤，按照比例分。這種機制下，農民愿意做家庭農場主。所以，在農村中最有潛力的保險項目是農業保險。家庭農場主在生產經營中會存在發生豬瘟、雞瘟等的風險，這個要保險。還有給農作物的保險，量很大，在這里保險將來有大前途。
第二個是養老產業。中國的老年人越來越多，過去要蓋房、留房，留房是為了將來養老，哪個兒女孝順我，我就把房子給他。現在這個不一定可靠，可以讓保險公司替你操辦。因此，養老保險是很有前途的。
第三個是旅游保險。現在旅游業是重大的服務業，旅游保險前景很好。
所有這些都說明保險業在中國大有潛力，新常態正是保險業大發展的時期。
(作者系著名經濟學家，本文根據其11月20日在中國保險學會2014年學術年會上的發言整理而成，未經本人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