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魏则西事件”在网络上持续发酵，民营医疗“莆田系”和部队医院的合作被推向舆论漩涡。

　　5月2日，记者收到一份疑为“莆田系”林氏家族下属公司与部队某医院合作开办科室的合同，该合同细则揭开军队医院与“莆田系”集团所谓合作的“神秘面纱”…名不对题的收费票据

　　莆田系与军队医院合同曝光

合办科室系违规开设收费单据显蹊跷

　　2014年10月，医疗行业内部人士郑奕（化名）女士来到解放军某总医院医学整形美容中心，希望通过医学手段去除脸上的痘印。在该中心工作人员的推荐下，郑女士进行了一种名为“BBL”的激光美容项目。

　　然而，就在治疗结束后，懂行的郑女士却在学院出具的收费票据上发现了问题。在其提供的2张“中国人民解放军医疗门诊收费票据”上，分别开列了“光动力学KTP激光”、“氩离子激光进口机”、“红外线照射”等项目，而更让人不解的是，“刮痧疗法”也赫然在列。

　　“这都是些什么？和我做的项目完全不是一回事儿”，郑女士说，尽管实际收费的数额与之前约定的并无出入，可是这些并未进行的项目还是让她感到蹊跷。而针对这一现象，中心工作人员给出的解释确是，“这是通常的做法，让我不用担心。”

　　发现问题的郑女士将此事向北京市发改委反映，2015年9月9日，郑女士得到了发改委方面的回复。在《北京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价格信访答复意见书》中，记者看到，“该单位医学整形激光美容中心收费项目与治疗项目不符的情况属实。该单位医学整形激光美容中心……存在价格违法问题，我委已立案，将依法处理。该单位增设医学整形激光美容中心未经卫生行政部门登记，我委将依法向卫生行政部门进行移交。”

发改委回应复本

　　而在此期间，郑女士还收到了该中心方面的“求和”短信，对方愿意支付双倍于诊疗费用的补偿金，但郑女士没有同意。在她看来，能够让一家部队医院开具包含虚假成分的收费票据，其背后隐藏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包含院方提成的合同书

　　通过相关渠道，郑女士得到了一份名为《某总医院医学整形中心合同书》的文字材料复印件。这份合同中，甲方为解放军某总医院，乙方为北京百德诚医疗科技有限公司。

　　合同总则

　　记者发现，该合同文本共6页，其总则中明确指出，“中国人民解放军某总医院与北京百德诚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关法律法规，本着平等互利的原则，通过友好协商，同意合作开办‘某总医院医学整形中心’，特制定本合同”。

　　该合同中约定，双方合作形式为“设备投资、技术合作、共同经营、独立核算、利润按约定分成，法定地址为：北京市海淀区阜成路6号”，而该地址即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某总医院所在地。

合同书封面

　　根据合同约定，该医院将为医学整形中心提供临床业务需要的诊断室、观察室、手术室、治疗室等场地，而公司方则逐步投入价值人民币1000万元的医疗设备和营运资金。且合同暂定三年，合作意向为十年。

合同细则

　　该合同第七条第二款中明确约定，第1-3年甲方（医院）按毛收入的8%提成，甲方保底收入240万元；第4-6年甲方按毛收入的9%提成，甲方保底收入360万元；第7-10年甲方按毛收入的10%提成，甲方保底收入580万元。

　　而在合同书的第九章中，双方约定“中心”管理委员会由5名成员组成，甲方委派3名（含科主任1名），乙方委派2名（含会计1名）；“中心”设主任、副主任各1名，主任由甲方担任，副主任由乙方担任。

合同加盖双方公章

　　在合同尾页，双方均加盖了公章，并有法人代表签字，其中乙方法人为林金华，签署日期为2009年4月28日。

　　郑女士表示，在某总医院中，极少有人知道这份合同的存在。而该“中心”就在医院内，它和该院的烧伤整形科组成了一个大的科室，“其实就是一个科室，里面的大夫有军医也有外聘人员”。而这些外聘人员平时的装扮和医院医护人员一样，外人根本区分不出来。

　　莆田系助推科室违规开设

　　作为医疗行业的业内人士，郑女士表示，根据《军队对外有偿服务管理规定》，部队医院与投资商合作开设医疗美容合作项目，必须向总后卫生部报批。

　　然而，她通过相关渠道了解到，医院方面不仅未就合作事项进行报批，就连该院烧伤整形科，也是在未报批、没有编制的情况下，违规开设的。

科室主任执业地点与解放军某总医院不符

        更让郑女士担忧的是，所谓的医学整形激光美容中心中，院方委派和公司外聘的两位主任的执业医师证的执业地点，均不在该医院。根据两人的执业医师证复印件，一人执业地点系“北京二十一世纪医院”，另一人则为“乌鲁木齐总医院”。

　　记者查询后发现，《中国人民共和国执业医生法》第十四条中明确规定，“医师经注册后，可以在医疗、预防、保健机构中按照注册的执业地点、执业类别、执业范围执业，从事相应的医疗、预防、保健业务。”对此，郑女士表示，这两人执业医生证中的执业地点，均不在解放军某总医院，“属于明确的非法行医行为。”

　　郑女士称，她通过医疗系统内部渠道了解到，与医院签订合同的北京百德诚医疗科技有限公司系“莆田系”下属公司。

　　通过进一步查询得知，北京百德诚医疗科技有限公司于2002年12月11日成立，注册资本1010万人民币，经营范围为，“医疗、医疗器械科技开发、转让、咨询；信息咨询（中介除外）；投资咨询；市场调研；销售机械电子设备、健身器材、医疗器械（限Ⅰ类）、电子产品。”两名自然人股东分别为林金华（法人代表）和林天赐。

　　然而，该公司已于2016年3月4日，因“工商行政管理部门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取得联系”，被北京市工商管理局大型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百度2013年广告总量260亿 莆田民营医院做120亿

　　你认为人性最大的“恶”是什么？在知乎的这个问题下，患上滑膜肉瘤的大学生魏则西曾给出答案：“百度，当时根本不知道有多么邪恶。”他曾在百度搜索第一条找到了某三甲医院的生物免疫疗法，并在这里被一名多次上过电视的医生告知“保二十年没问题”。

　　但事实上，这家医院所采取的生物免疫疗法，和早已被莆田系负责运营的该院肿瘤科也并没有如宣传中那样。

　　就在一年多前，百度与莆田系还因竞价排名事件打得你死我活。彼时，面对莆田系的联合抵制，百度态度颇为强硬，明确指出不会动摇“高门槛、严审核”的决心，并会加大整治以莆田系为代表的违规医疗推广。

　　然而，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对待虚假医疗广告，百度改了吗？

　　资质审核存疑

　　和百度此前曾多次遭遇的公关危机一样，百度这次所受到的质疑，仍集中在通过竞价排名机制推广虚假医疗机构，以及涉嫌提供诈骗信息导致诈骗行为。

　　“不管他是不是在百度搜了，不管是不是去这家医院，最终他很可能都难逃一死。但正是因为他去了这家医院，一方面延误了正规的治疗，另一方面令他的家庭多负担了大量的医药费。”一位医疗行业从业者这样说。

　　在今年2月的知乎回答中，魏则西称当时把家里的钱算了一下，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些，一共花了二十多万，结果几个月就转移到肺了。

　　“我现在住院，找到了真正靠谱的技术，家里却快山穷水尽了。”魏则西说。

　　对于魏则西的遭遇，百度方面回应称，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搜索结果审查，该医院是一家公立三甲医院，资质齐全。目前已向发证单位和医院主管部门递交审查申请函。

　　但事实上，有网友提供的留存的搜索结果网页显示，在百度输入“软组织肉瘤”关键词后，百度推广（百度一种按效果付费的网络推广方式）中给出的搜索结果域名4g.wj2yzlk.com来看，这一域名显然并非医院官方网站。

　　看上去，百度连最基本的审核都未做到，却拿证照齐全作回应。作为重要的流量入口，百度搜索结果的导向指示责不可脱。

　　公开资料显示，百度每天送审的推广信息多达4.7亿条，除了常规的机器审核和人工审核外，还增加了近60人的审查团队，互换3班24小时不间断进行人工审查，希望从源头杜绝虚假信息流入搜索页面。

　　但为何虚假医疗广告仍屡禁不止？

　　或许正如“贴吧之父”俞军此前所说：“百度的核心问题首先是价值观，然后是激励机制。”看起来，目前百度的问题正在于价值观与KPI之间如何平衡。

　　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平台运营者不能仅仅考虑自己的商业利益，还必须为这个平台所影响到的人们负责。

　　可以对比的是，此前《连线》杂志报道，谷歌的广告部门为了利润，主动帮助卖假药者规避其公司的合规审查，使得大量假药、走私处方药、非法药物（如类固醇）广告网页长时间充斥其搜索结果。FBI曾派出卧底对谷歌进行过调查，最终谷歌不得不支付5亿美元和解，同时起诉违法广告商并重新雇用了一个严格的新第三方验证机构。

　　今年1月，谷歌公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共计屏蔽了7.8亿条恶意广告，较2014年增长近50%。此外，该公司2015年还屏蔽了1万个销售虚假商品的网站，关闭了1.8万个销售虚假商品的账号，同时屏蔽了1250万个不合规的药品广告。另外，谷歌还将3万出售减肥产品的网站列入黑名单。

　　被惯坏的百度

　　就在五一前夕，百度刚刚交出了2016年的第一季度财报。财报显示，第一季度总营收为人民币158.21亿元，同比增长24.3%。

　　在百度营收增长的背后，医疗广告占据收入中多大的比重？

　　在公布财报后的电话会议上，百度CFO李昕晢在回答中金分析师提出的“贵公司的广告业务中，排名前五的广告客户来自于哪些领域？”时称，“主要来说，排名靠前的广告客户来自于本地服务、零售、医疗、教育和金融服务等行业。”

　　此前，百度第二大广告代理商山东开创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申请挂牌新三板，《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阅读公开转让说明书发现，在2013年度、2014年度、2015年1～6月，开创集团的前五名客户也都是医院。

　　以2015年1～6月为例，公司前五名客户为济南青华医院、济南九龙泌尿专科医院、济南天伦不孕不育医院、山东东方男科医院、济南阳光女子医院，5家医院销售额2545万元，占公司当期总收入的4.54%。

　　而翻阅公司的重大合同，可以发现，该公司的大客户不是医院就是保健品公司。

　　此前，有媒体援引2013年莆田市委书记梁建勇的话称：“百度2013年广告总量260亿元，莆田民营医院就做了120亿元。”

　　有消息人士透露，莆田系医院过度依赖搜索引擎，广告投入的60%投给了搜索引擎，有医院在搜索引擎上的推广费用占到营业额的70%、80%。

　　另据深圳触电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创始人龚文祥提供的信息，很多大城市的医疗竞价词都涨到封顶，达到每次点击999元，这个价格也曾导致了莆田系医院与百度的交恶。

　　一位医疗界人士不久前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一些已经运营比较成功的医院不太需要通过百度来做广告，最有需要的是一些低端的医院，百度的导流对它们还是有一些帮助。”

　　另一位业内人士则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在莆田系医院中，不少都是从事男科、妇科、整形美容等消费级市场，搜索引擎作为获取用户的流量入口，对它们而言非常重要。

　　“在莆田系内部，最早感受到百度最贵竞价词一次点击999元的应该就是整形医院了，百度就是觉得它们有钱，医院那边这些年开得又太多，全凭网络推广带客人，价钱越飙越高，刹不住车了。”有接近百度方面的业内人士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透露。

　　上述接近百度人士曾向本报透露，从十年前整形医院开始出现，其广告投放就一直采用了高频次、高费用的推广方式——“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现在，整形机构营销成本甚至平均占其总收入的50%～70%，获得一个有效用户的成本已经达到了1万元。当然，百度也被惯坏了。”他说。

　　矛盾的另一面是，尽管竞价词如此昂贵，但到目前为止，这仍旧是莆田系医院获取用户的“最有效”方式。（本文综合自第一财经日报、连线杂志、京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