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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布克獎短名單:若你喜歡怪人,其實我很美

2016-09-21
来源:鳳凰文化

  種族歧視下、曆史漩渦中、現代社會裏,遊走著、掙紮著、迷惘著的小人物們,又何嘗不是怪人?或許這些群體裏,就包括著正在閱讀文章的你。“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習慣了“怪”,並“見怪不怪”。如此一來,歧視、遺忘與平庸,也便會成為我們生活的常態。

  布克獎短名單

  布克獎(The Man Booker Prize)於北京時間9月13日公布了2016年的短名單,有6部作品入選,分別是《別說我們一無所有》、《背叛者》、《熱牛奶》、《他的血腥計劃》、《艾琳》和《人不過如此》,之前被試做奪獎熱門的庫切及伊麗莎白·斯特勞特都憾而未能入圍。據悉,6位進入這一環節的作者將獲得2,500英鎊獎金。最終結果將於當地時間10月25日公布,獲獎者將再獲得50,000英鎊。

  這六部作品都是“好看的故事”,也都有著一貫的暗黑系畫風,這很布克獎。犯罪故事中在“理性下”做出“非理性”行為的殺人犯,心理疾病中倍受苦難的母女,不受關愛終日自卑的姑娘... 作為個體,他們往往被看作少數、異類、怪人,時常連言說的權利都被漠視或剝奪。

  種族歧視下、曆史漩渦中、現代社會裏,遊走著、掙紮著、迷惘著的小人物們,又何嘗不是怪人?或許這些群體裏,就包括著正在閱讀文章的你。“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習慣了“怪”,並“見怪不怪”。如此一來,歧視、遺忘與平庸,也便會成為我們生活的常態。

  還好,還有文學注入一針清醒劑,“若你喜歡怪人,其實我很美。”(編譯| 王毛毛)

  《別說我們一無所有》 (Do Not Say We Have Nothing)

  【加】鄧敏靈(Madeleine Thien)

  華裔女作家筆下的時代悲歌

  當自己熱愛的古典音樂,成為受到不公對待的借口;當殘酷的刑罰降臨,響起的音樂像是哀鳴,也像是反抗…

  這是出生於加拿大的馬來西亞華裔女作家鄧敏靈(Madeleine Thien)筆下的場景。小說《別說我們一無所有》的故事設定在上海音樂學院,將幾位古典音樂學者的命運娓娓道來,時間跨度從我國解放前直至今日,以音樂家江凱(音譯)的遭遇為切入點,道盡20世紀的時代曆史顛簸與個中人物的起落沉浮。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華裔女性,其自小成長於溫哥華,從未見過早年自殺的父親。直到與遠房親戚艾明(音譯)相遇並深入交談,父親與整個家族不為人知的故事得以重見天日——父親江凱是家族中唯一得以從50年代末的大饑荒中幸存之人,其曾在上海音樂學院深造,並與艾明的父親結為要好的朋友。直到十年浩劫改變了一切,古典音樂被扣上了資產階級的帽子,父親的命運也從此顛沛流離,並在80年代末的那場風波期間最終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作者精心設置了敘事線索與技巧,故事的推進是寄托於一摞親戚從中國帶到加拿大的筆記本筆記本——主人公自小幾乎並未閱讀或是講過中文,家族隱秘的曆史在多年間已近乎被淡忘。這些故事為主角所知,正是通過這些本子,其間不乏殘片。筆記本上的記錄被多次抄寫,原跡已經模糊。本子被題為“曆史的記錄”(Historical Records),這似乎也是對於中國古代《史記》的一種暗指,不僅指其對於曆史真相的記載,也在隱喻著多年不被認可、經曆二十年塵封才公諸於世的坎坷。

  本書記述了一個時代之下的人物沉浮,也刻畫了特殊時期古典音樂的處境。值得玩味的是,這本小說中的一大獨特元素正是各種音樂作品——巴赫《哥德堡變奏曲》不時出現於文字中,既是作為古典音樂的代表,推動小說發展,也與小說跳躍的時間順序形成一種呼應;而題目“別說我們一無所有”則是取自《國際歌》的中譯版“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世界的主人”一句,時代的底色下,個人命運、曆史走向,盡在這“有”與“沒有”之間擺動。

  《背叛者》 (The Sellout)

  【美】保羅·比第(Paul Beatty)

  種族歧視:從不是舊事重提

  故事從“Me VS The United States”開始——一位年輕的黑人,站上了美國的最高法庭。故事的開篇,作者便借主人公之口,用長達一頁多的篇幅控訴著美國的種族不平等。故事隨之展開——父親的身亡,童年的疤痕,家鄉的消弭,種族的失語,憲法所謂的神聖不可侵犯… 主人公似乎在背叛著他賴以生存的一切,而這一切似乎先背叛了他。

  我們並無法得知主人公的真名,只能了解他的姓氏“Me”,以及情人對他的昵稱Bonbon。沒有明確的名號,這似乎已經在隱喻著主人公作為一個個體的模糊性。其家鄉Dickens,是一個在洛杉磯官方地圖上已無處可尋的南加州黑人聚居區。有趣的是,在小說中,Me在高速公路旁為Dickens豎起了一塊指示牌,這不為官方認可的牌子,是在通向自己生長於茲的故鄉,這仿佛也在象征著黑人的自我認同。

  關於Me的經曆,作者從其童年講起——其自幼在父親的父親是一位嚴肅的社會心理學教授,對待自己的孩子像是實驗品一般,開展各種心理實驗;同時,在教育孩子方面也不吝使用電擊的嚴厲手段,但凡答錯題目就要接受懲罰。在一次與警察的偶然爭執中,父親被槍殺,Me返回到家鄉埋葬父親,與當地過氣演員Hominy結識,並目睹了他的悲慘遭遇。這位演員一度依賴著粉絲來信活下去,而隨著Dickens小鎮的破敗,信件也已寄不到這裏。孤獨崩潰的Hominy自殺被救後,乞求著被Me所奴役,形成了一種畸形卻也溫情的主奴關系…

  進而,作者的筆觸廣泛涉及了這所小鎮的種種問題——無所不在的謊言、欺騙;由於與外界不接軌造成人們心理的封閉與抑鬱;黑人為主的環境,導致白人黑人共處中的一些問題,不得不采取種族隔離,才能保障學校教育的順利進行… Me受夠了這裏的環境,卻也決定為家鄉做些什么,於是,便有了小說開頭的那一幕…

  雖然這樣的小說情節看起來令人壓抑,但作者的原文卻是相當接地氣的,其間大量出現的當地俚語、黑色幽默,散發著一種令大多數讀者陌生又欲罷不能的“痞氣”,帶著一種喜劇般的氣息。作者保羅·比第在其自選集《Hokum》的前言中寫道,“美國黑人,與其他美國人一樣,都是一群時常不滿、有著脆弱自我的人。這時,幽默就像是對現實的複仇。有時,你開懷大笑,只是為了讓眼淚不會流下來,只是讓自己免於受到傷害… 黑人幽默往往是調侃一切、敵視一切的,只是因為他們往往更容易受到他人的傷害。”

  《熱牛奶》( Hot Milk )

  【英】黛博拉·利維(Deborah Levy)

  當生活以美杜莎的面目示人

  一對母女,廣闊的大海、西班牙南部的沙灘與陽光… 然而,這場旅行卻並非愜意的休假,而是心理學家索菲亞為了治愈母親的心理病症的求醫之行。正如作者所寫,大海之下,還有無數毒水母遊弋其中,母親難以名狀的身心疾病,也是生活這片水域之下永無停息的暗流湧動——

  母親身患癱瘓,只能靠輪椅出行,而其心理上也對於女兒十分依賴、有著控制欲,使女兒寸步難行,治愈母親一直是她生活的主旋律。此次旅行,女兒帶母親去尋訪戈麥茲醫生的幫助。隨著治療的深入,母親與前夫的婚姻與家庭糾葛逐漸浮出水面,母親與女兒兩人面對生活與情感時的憤怒與無助,家族試圖忘記的那些往事,盡在作者細膩的筆觸之下一一呈現。

  此書一大令人稱道之處,在於其對於細節的刻畫,以及伍爾芙式的意識流寫作。小說的開頭,索菲亞的筆記本電腦不慎掉到了地上,屏幕被摔碎,此時作者這樣敘述著索菲亞的心理:“筆記本電腦,就是我的一切,這裏有我全部生活與工作的記錄,它似乎比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懂我。”電腦比親人更懂自己,家庭關系的疏離與異化困境盡收眼底。此後,還有索菲亞的內心自白:“我對母親的愛像是一把斧,將我們兩人都劃得生疼。”除了心理描寫,故事發生環境背景——一片有著毒水母的大海,也寄寓著作者的隱喻:水母在英語中往往被稱為“海洋美杜莎”,這是一位美貌卻有著魔力的女妖。水母阻擋了眾多前來欣賞美景的遊客;故事發生在這裏,也表示了女兒決意不畏“美杜莎”,走進母親內心去了解個中糾結的一種勇氣。母女的互動、心理的進展,在細節與象征的層層堆積下不斷深入。

  主題方面,作者的筆觸涉及家庭關系、性別與個人認同、欲望的覺醒與阻隔等,可謂是一出絕妙的心理劇。作者黛博拉·利維在2013年出版的一本集子中,回應了喬治·奧威爾的著名問題“我為何寫作”(Why I Write)——“為了我不願知道的那些事”(Things I Don't Want to Know),這也是她這本集子的書名。現代人的家庭、欲望、情感問題不斷湧現,人們卻往往采取壓制、遺忘的方式去對待,而不願直面。作者深入追索人心的暗湧,正如神話中的佩爾修斯敢於對抗美杜莎、索菲亞與母親的海灘之行一樣,何嘗不是一種勇舉?

  《他的血腥計劃》( His Bloody Project )

  【英】格雷姆·麥克雷·伯內特(Graeme Macrae Burnet)

  在理性與非理性之間

  1869年。蘇格蘭高地農場的一場三連殺案件。一位被逮捕的年輕男子。究竟是怎樣的心理驅使他幹出如此殘暴的凶殺舉動?他是瘋了,還是有其他的不為人知的解釋?…

  毋庸置疑,這是一本引人入勝的犯罪小說。文本的敘述采用多視角的方式,集合了警察的陳述、罪犯本人的口錄與自述、法院的調查報告等。多位主體對同一事件的描述矛盾倍出,使案情的真相愈發撲朔迷離。總體而言,閱讀這本小說對於廣大讀者來說,無疑像是曆經一場探案遊戲,在眾多主體聲稱自己可信、卻都疑點重重之時,與作者共同探秘事件的原委,可謂驚險刺激。

  值得一提的是小說中時隱時現的存在主義色彩。當法官、律師都暗示其可以通過聲稱自己有精神疾病來獲得減刑時,一個“理性”的人或許就會順勢承認凶殺是一種在“非理性”狀態(如精神病)下所作出的行為。而主人公卻拒絕擺脫自己的行凶所應承擔的刑罰,對於受到的拘捕也受認不諱、沒有任何想要減免的意思。這種反常的“選擇”,是否也是主人公唯一自由的權利?

  理性與非理性,是這本小說一個深入探討的主題。雖然故事是由多視角的敘述拼接而成,但無一例外都描摹了人的真實生活境況。一種看似非理性的行為,是在完全的“理性”之下作出,這是出於怎么樣的原因?同時,冷酷殘忍的標簽下,是否容得下溫情?主人公,既是行凶時冷血無情的殺人犯,也是夏日夜晚與朋友相聚時沉醉其中甚至爬上桌子的年輕男孩。回憶起鄉間的生活,他記憶中人們的沉悶勞作、如畫的景色令人動容,而這些都出自一位凶殺者的描述,或許人物呈現的立體化,也是這本犯罪小說在情節之外的一大動人之處。

  《艾琳》(Eileen)

  【美】奧特莎·莫什費格(OttessaMoshfegh)

  若你喜歡怪人,其實我很美

  “幾乎這世上的一切,我都憎恨。”小說的開篇寫道,“我整日悶悶不樂,充滿憤怒。”小說以女主角艾琳的第一人稱敘述,逐漸向讀者介紹其家世與日常:與嗜酒的父親共同生活在一座百無聊賴的城鎮,鮮有溫情與歡樂,猥褻與殘暴是家常便飯;在少年改造營有份無聊的營生過活;愛好是偷偷翻閱父親的色情雜志,逐條列出自己身體的缺陷,以及戴上“死亡面具”來將自己隱匿於整個世界….

  作品便是圍繞著這樣一位沒有朋友、沒有戀人的女孩展開。生活就這么緩慢地向前蠕動,卻看不到光芒。直到女性社會工作者麗貝卡入職,她的魅力令艾琳沉淪其中,這兩位相差甚遠的女性成為了朋友,艾琳對其產生了無可救藥的愛戀…

  小說在情節上,懸疑、驚悚皆有之,但最為動人的,還是主人公艾琳的自述,令人不禁想到黃偉文的一句歌詞“若你喜歡怪人,其實我很美”。艾琳在與溫柔的麗貝卡相處時,一段內心獨白令人讀來心疼:“當我被友好對待時,我總是為自己的平庸而感到氣惱。她難道不知道我是個怪人、廢物、一無是處的婆娘嗎?我明明只配得到唾棄和漠視,她幹嘛要對我假惺惺地講禮貌、問早安呢?”小說的進行,便是這位“怪人”女孩與自己的自卑不安和解的過程。或許她並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人,只是逐漸地愛上了自己的自卑。

  《洛杉磯時報》對作者莫什費格評論道:“這位作者的著筆從不拘泥於特定情節,她往往在一些與主題無關之處大著筆墨,反而使人物的形象由模糊變得明晰,讓人們對這位具有自毀傾向的女主角逐漸迷戀、逐漸理解,最後,就像主角執迷於自己的缺陷與不堪那樣,讀者也完全地‘進入’了這個角色,並為結局的悲劇歎惋連連。”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艾琳,即便不是每個人都如她那樣有著悲傷的遭遇。人心中荒涼、黑暗的一面,在莫什費格的筆下宛如冷酷仙境,令人欲罷不能,因為每個人都會從她筆下,看到自己“卑微到塵埃裏”的那一面。

  《人不過如此》(All That Man Is)

  【英】大衛·邵洛伊(David Szalay)

  不僅是歐洲,不僅是男性

  正如作者大衛之前的其他小說,《人不過如此》妙趣橫生地展現了一些英國生活的真實圖景,著筆大膽,連倫敦賓館的性服務都有描寫;其人物設置也盡是滿懷野心的小人物形象。但與之前作品不同的是,《人不過如此》與其說是一本小說,不如說是一本短篇故事集;以及,其敘述不囿於英國,而是采取了一種泛歐洲的視角。

  作品總共有9個章節,每一章都有一位背景、年齡各異的主人公,各自描繪了“男人”生活的某一階段。從在東歐四處遊曆的17歲學生,到無奈面對部門縮減卻別無他法的73歲的前政府顧問,以及專欄小報作者、學者、想要自殺的富豪….可謂是歐洲男人的“萬花筒”。

  同樣多彩的,還有故事們所涉及的地理范圍之廣。雖每篇故事都與英國有關,但也都不局限於此,而是放眼整個歐洲——或是以歐洲旅行入手,或是直接將主人公設置成歐洲人。英國的《獨立報》評論道:“這本書似乎是應時的反思,讀者在閱讀中往往會省察,這些國家會如何看待英國,而我們又如何看待他們,以及我們如何看待自己。”

  “英國與歐洲的關系”這一主題無疑是隨著時事而被“應景”的,而“如何看待自己”似乎才是作者在書中所要討論的核心思想(《衛報》語)。在大衛筆下,21世紀的人們往往感到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價值。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作者雖然寫作對象是歐洲男性,但現代人的無意義感則是跨越國界與性別的。

  縱觀正文,作者並沒有刻意呈現不同男主角的多彩生活,相反,其文字陷入了一種無休止的重複回旋。每一章的主人公看似背景大不同,但都有著相似的生活困惑,且往往集中於情感與金錢這兩個命題。每位主人公都是孤獨無所依的,都在試圖追尋什么,但仍困於迷惘。再反觀小說題目《人不過如此》(All That Man Is),仿佛一聲低沉的歎息,9位男性的生活似乎不再是作者著筆的根本,他們更像是當代人生活的一種標本,而作者則是意圖借這短短幾篇故事,為我們展示一幅廣闊的現代性圖景。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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