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忍、虛偽、傲慢、背叛,你熟悉這些平常的惡嗎?

2020-07-20
来源:鳳凰網文化

  如果說「七宗罪」的概念是人類性格的深淵,那麼殘忍、虛偽、傲慢、背叛和厭世......這些「平常的惡」則以野蠻的方式佔據着人類性格的淺灘暗礁,我們對此並不陌生,因為它們是人類每天會互相施加的尋常惡行。

  「平常的惡」這一概念由美國政治學家、自由主義者朱迪絲·N.施克萊在《平常的惡》一書中提出。本文選取了她在開篇對「平常的惡」的總體思考。例如個體對惡的程度的排序是否僅僅出於純粹的情感傾向和個人品格?「平常的惡」是否僅僅會在個人維度發揮影響?縱情任性是否是自由主義的本質、目的和結果?多元化的包容又是如何成為一種沉重的道德負擔的?恐懼是否作為性格缺陷會演變成最終極的惡?朱迪絲在此書中對以上這些問題的非抽象分析,會讓你與自身發生深入對話。

  背信棄義、不忠誠、殘忍、專橫......

  是我們的平常之惡。

  ——蒙田《談食人族》

  平 常的惡就是我們都能想到的那類舉止,它們並不驚人,也不稀奇。應該把不誠實也加進蒙田所列的清單裏,因為和他一樣,我們對這種惡也非常熟悉。也許,殘忍、虛偽、勢利和背叛都太過尋常,因此冇什麼可討論的了。尤其是殘忍,哲學家對此幾乎冇什麼要說的,以至於定會有人認為,關於殘忍所能想到的每一件事都已經明白到根本不值一提了;相比之下,美德無疑獲得了更多的關注。然而,這並不是一個合理的推斷,因為以韻文(verse)與散文(prose)體裁寫作的曆史學家、戲劇家和詩人們並冇有忽視這些惡,尤其是冇有忽視殘忍。我們必須求教於這些人,以闡明和確認日常經驗已經教給我們的這些事情。可能會有人提議,神學家的作品會有所助益,但這類作品的思考範圍多少有些局限。對神聖秩序的冒犯——確切說來就是罪——必然是它們的主要關切所在。再者,傳統基督教的七宗罪並冇有包含這些平常的惡,事實上,對這類惡的關注是相當缺乏的。只有走出由神統治的道德宇宙後,我們才能專注於我們每天都在相互施加的尋常惡行。

  殘忍、虛偽、勢利、背信棄義以及厭世,所有這些惡都有一項特殊的性質: 它們都同時具有個人和公共兩個維度。我們對孩子殘忍,也對政治對手殘忍;無論在家裏還是外面,虛偽都隨處可見;勢利發生在家庭內部,但在代議制民主政制下,它會造成嚴重的意識形態後果;我們背叛自己個人的朋友並不比背叛政治盟友來得少——事實上,這就是愛和戰爭如此相似的原因。

  此外,如果我們太過在意平常的惡,就可能會遭受厭世之苦。厭世也許只會使我們感到沮喪,但它也能夠讓我們陷入政治暴怒以至於走向大屠殺,而眼下我們對大屠殺也早已不再陌生。這些惡如此深刻地塑造了我們品格上的瑕疵,因此它們隨處可見。自由主義民主人士在確定私人和公共行為領域的邊界這一問題上面臨着眾所周知的困難,而平常之惡的這些特點給他們帶來了複雜的困擾。對於一個自由的民族來說,有些個人之惡也許極為討厭,但卻必須去容忍,這是一個原則問題或審慎問題。處理我腦海中的那些惡——殘忍、厭世、虛偽、勢利和背信棄義——則尤為困難。它們不像不受歡迎的觀點或讓人討厭的意識形態,對於這些觀點和意識形態,人們享有憲法權利;它們也不僅僅與特定的行動或決定相關。這些惡可能牽連着我們的整體品格,因此我們對這些惡的反應要遠為深刻,在情感和思考兩方面都是如此。

  儘管如此,一個老練現實的人也許會相當明智地說,不要過多談論惡,因為這會使自己厭惡世人。如果我們成天專注於思考不誠實、不忠誠以及特彆是殘忍,那麼我們將會變得厭世。也許換個話題談談更好。畢竟,誰能承受這些嘮叨和斥責呢? 我們厭惡人,因為他們明明可以為一種新的、更好的人性做點事情(卻冇有去做);我們要清除人類,直到只剩下強壯而俊美的人——對於此類計劃,我們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目前來說,這種程度的了解已經足夠。在私人領域,無法忍受自己鄰人的錯誤和缺點的厭世者是個糟糕的朋友,在他自己的小小領地裏還是個家庭暴君。在此,這些惡的排序又起作用了。

  我們如何對這些惡進行排序,這一問題在政治上確實很重要,不僅如此,自由本身也要求,我們必須學着去容忍各色各樣的個人與群體在判斷這些惡的相對重要性時存在的無數差異,這是自由主義政策的應有之義。在着重抨擊驕傲和自我放縱之嚴重性的七宗罪與視殘忍為首惡的排序之間存在着巨大的鴻溝。 這些選擇並非出於偶然,也不僅僅源於我們在純粹的個人性情和情感傾向上的差異。這些不同的排序是極為不同的價值體系的一部分。某些排序選擇可能有着極為古老的起源,因為信念結構的改變並不像有形生活環境的變遷那麼快。事實上,它們根本不會死去;它們只是在一種體系之上層累發展出另一種體系。 思考這些惡將有助於細致地展現,我們的文化由許多次級文化構成,由古代宗教和階級傳統的累積、情感和舉止風範的種族遺傳以及其最初目的如今早已被徹底遺忘了的意識形態殘餘構成。自由主義民主政制了解這些情況,於是它發展成為了一種求生的秘訣,而非一項追求人類完美的籌碼。

  18世紀之後,推崇宗教或英武美德的批判者已經將自由主義描繪成了一種通過鼓勵私人之惡來實現其公共利益、和平、繁榮和安全的理論。 據說,一切可能出現的、表現為具體形式的縱情任性就是自由主義的本質、目的和結果。這可真是最違背真相的話了。 自由主義拒絕使用公共強制來強加一種教義層面的一致和統一的行為標準,這種立場其實提出了很高的自控要求。相比於壓制,持續一貫地推行寬容要更為困難,道德上的要求也更高。而且,恐懼的自由主義相當正確地認識到了,恐懼會使我們淪為單純的感覺反應單元,而這確實使我們有了一種公共精神氣質。人們首先思考的是「要避免什麼」,例如蒙田最恐懼的就是陷入害怕的狀態。

  勇氣會被珍視,因為它不僅阻止我們陷入殘忍行徑——懦夫就經常會如此——也鼓勵我們與肉體和道德層面的威脅所帶來的恐懼作鬥爭。這種勇氣當然不是軍人之勇,而恰恰是最有可能受到他們傷害的人的勇氣。這是一種在殘忍的宗教內戰中誕生的自由主義,這種戰爭使基督教的仁愛主張永遠地變成了對所有宗教機構和派系的責難。如果還要保存信仰,那就只能在私人領域踐行。曾經面臨的選擇現在依然放在我們面前:不是在古典美德和自由主義的自我放縱之間進行選擇,而是在軍事與道德層面的殘忍壓制和暴力與一種自制的寬容之間抉擇,後者限制強者以保護每一個公民——無論是老人還是青年,男人還是女人,黑人還是白人——的自由與安全。這遠不是一種不辨是非的混戰,自由主義其實極為困難、極受約束,對於那些無法忍受矛盾、複雜性、多樣性和自由之風險的人來說,自由主義的困難和約束只會顯得太多。自由的習性是逐漸發展出來的,並且既在私人領域也在公共領域中得到發展,而我們可以輕鬆想象出一種自由主義品格。但顯然,我們不能使用政治權威來強制推行這種品格,甚至只是用政治權威來促進這種品格也不行。不借助政治權威雖然不能使自由主義的任務變得輕鬆一些,但這樣就不會破壞它的倫理結構。

  蒙田和我們的平常之惡在公私領域中應該處於何種位置?這大概也不能算是任何嚴格意義上的哲學。它更接近心理學,而不像那種為了避免矛盾和例外,為了超越前哲學形態而設計出來的論證與反駁,後者定義了哲學話語的風格。我所講的內容並不取決於智識版圖如何劃分。很可能是因為這些惡——尤其是殘忍——如此徹底地逃離了理性化。

  當然,殘忍、虛偽、勢利和背信棄義永遠都不會消失。我的目的不是要歌頌或根除它們,而是探究在思考這些惡時所面臨的困難。每一種惡都晦澀難解,尤其是背叛,因為背叛對我們的傷害如此之深,而其原因和總體後果卻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勢利可能也是如此,相比之下,虛偽的社會功能還是很重要的。

書名:平常的惡

  作 者 : [美] 朱迪絲·N .施克萊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原作名: Ordinary Vices

  譯者: 錢一棟

  出版年: 2018-8

[责任编辑:蔣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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