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豐金融集團研究部主管 涂國彬

　　經過三周的折騰，英國脫歐公投終於有了結果，而結果出人意表，跟外界原本的預期相去甚遠，不論是民意調查，抑或博彩公司的賠率，還是金融市場的資產價格走勢，都沒有料到有此一著，留歐的支持度不但不是大比數拋離脫歐派，反而以數個百分點之差，由脫歐派勝出。

　　這樣的結果，一下子令全球震驚，金融市場為之震蕩，跌幅驚人。匯市上，英鎊固然大跌，歐元亦大受拖累，贏家只有美元和日圓，是避險之極致。股市上，全球股市無不大跌。大宗商品期貨方面，金價動如脫兔，一下子突破1300美元大關，一度高見1350之上，最終在近日試過多次的阻力位1315附近有阻力。

　　整體而言，最有趣的問題在於，為什麼這個結果竟然毫無先兆，爆冷至此？這個問題，可以先從其本質討論。關鍵在於，外界的所謂預期，其實是誰的預期，而我們又怎樣去解讀這種預期。

　　民調難顯示真正意向

　　讓大家逐步說吧。先說民意調查。三周前，其實沒有誰真的關心，究竟公投是留是脫，因為絕大多數人心目中，留歐應是基本共識，這是整體利益的計算而已。然而，就在6月中附近，傳媒發現，在民意調查當中，脫歐派竟有領先之勢，這是第一個警號。

　　有趣的是，民意調查不只一個，而取樣方法和具體組成，亦各有不同，以此觀之，互有領先的結果，其實不是意外，尤其透過不同的方法得來的意見，例如致電家中，或者上網，已經暗示了有不同的受訪者，意見自然有別。從統計學上說，抽樣調查不單強調要有樣本數量，更要樣本的質素，特別是能否確保足夠隨機，然而，很明顯，上述的所謂隨機抽樣，未必真的可以滿足這一個條件。

　　再者，撇開上述統計方法的技術細節和數理基礎不論，單以訪問來收集意見，根本無法確保投票者的真正意向，在訪問中，受訪者可以隨便回答，更可以嘗試透過影響訪問結果，最終影響其他投票者的意向。說到底，根本沒有足夠的經濟誘因，不論是時間成本，抑或最終成果，可以令受訪者有必要回答真正意向，遑論有正確的解讀。

　　投注者投資者不一定有票投

　　那麼，是不是在較多人喜歡參與的，以真金白銀為押注的方式，可以得到較佳結果？原則上這是對的，但重點始終是當中的方法，正所謂魔鬼在細節里。可不是嗎？博彩公司的賠率，往往是很多人的參考指標，畢竟當中贏輸，涉及的是真金白銀，但兩個困難出現。第一，參與投注的人，他們都是有權參與投票的人嗎？顯然，兩者并無必然關系。第二，凡涉及博彩投注，難免為人操縱，因為不同的賠率和賽果，意味著財富的重大轉移。如此一來，大家不難想像到，可以在整體規模較小的博彩市場下大額注碼，影響賠率，繼而在真正的戰場如金融市場上以更高倍數押注。

　　當然，金融市場也不一定可以準確預測，雖然從學術理論而言，市場中人絕對有誘因，透過真金白銀，以手上所有可用的有價值資訊從中圖利。然而，具體上，也不免於兩個方法學上的困難。第一與上述博彩公司相同，就是投機於金融市場的人，來自世界各地，未必就是投票的當地英國公民。第二，即使擁有資訊和誘因，不代表當中的理性預期可以每一次在適當時候，都準確反映其時的真實情況，因為理性預期只是在或然率上，在概然的基礎上對，不是在絕對數值的層面上對，尤其只能在足夠多的嘗試中，反覆修正，才是其適用範圍，單純一次過的猜想，理性預期即使有全球各地所有人的資訊，都不一定可以說中結果。

　　各種外界預期影響投票意向

　　說到底，關鍵問題是外界怎樣去理解所謂預期這一回事。一般人看新聞，只是大概地說，根據民調什麼的，根據博彩公司賠率什麼的，根據金融市場走勢什麼的，所以預期是什麼，但其實，一般這樣的所謂預期，如上分析，未必就是參與投票者的預期，而更重要的是，有了上述的各種預期，潛在投票者的行為模式，例如其回應民調、押注博彩、投機資產，甚至真正投票時，都可能被影響，例如外界愈是認為留歐機會極高，則部分傾向留歐者，可能放棄投票，因為已經有別人投票，甚至有人為了表達一定的反對聲音，而刻意投下脫歐的支持票，意料不到最終結果就是因為本身的一票改寫。

　　顯然，更本質的，就是投票機制的設計。人人有份的公投，一人一票，表面看來最公平，但若考慮到不同人有不同的收入水平，時間成本不同，投票活動的機會成本也不同。一般來說，投票的邊際效果很少，多一票不多，少一票不少，是以不少人以本身的時間成本衡量，認為不值得去投。以此觀之，有這麼多的理論或具體局限，外界所謂預期，跟最終結果相去甚遠，其實不是大家想像中那麼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