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工智慧（AI）橫掃各行各業的今天，金融界自然走在潮流尖端，紛紛把「智能投資」、「智慧客服」、「AI風控」掛在口邊。

　從銀行大堂到投資銀行的交易室，大家都對AI寄予厚望，彷彿不加點人工智慧，就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金融公司。然而，AI在金融領域並非如神仙下凡般可靠，它有一個頗富文學色彩、但實際上令人心驚的毛病：就是會「幻覺」。這裏所說的幻覺並非靈光乍現，也不是算法忽然感性，而是它會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甚至胡說得比你隔壁那位永遠滿口「內幕消息」的舊股友更有信心。

　所謂AI幻覺（AI hallucination），說穿了就是AI遇到資訊不足、模型推理斷層或資料噪音時，自己「腦補」結論，但口氣依然堅定篤定。它不是要騙你，也不是想裝聰明，而是它的運算方式本來就會填補空白。人類腦補時頂多想：「今天股市跌，是不是因為美國議息？」AI的腦補則會是：「綜合歷史資料、金融語意模型與我對世界深刻但可能錯誤的理解，美國議息前夕，小型科技股今日下跌是因為量子電腦市場出現形而上的不確定性。」它講得頭頭是道，但你完全不知道這些邏輯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為何金融AI特別容易有幻覺？第一，金融資料變化太快。市場每天像開盲盒，各種消息真真假假混雜，而AI雖能處理海量數據，但未必能分辨「噪音」與「訊號」。有時科技股回落，AI會推論「市場對科技前景憂慮」，實情卻可能只是某大基金的實習生按錯鍵。第二，AI天生擅長找「關聯」，但不懂「因果」。颱風來時某些股票成交量上升，AI可能推測「颱風是利好消息」，但金融人一看便知那是避險行為，而不是市場突然愛上大風大雨。第三，金融語言本身就令人眼花繚亂。當報告寫着「審慎樂觀」，人類都會猶豫到底是買還是不買，更何況AI？它很可能把「審慎」與「樂觀」平均一下，得出「中性」，然後建議你持平。

　既然AI會有幻覺，金融業是否應該遠離AI？當然不行，因為你不用，競爭對手會用。問題不是要不要AI，而是如何學會與它和平共處。總括而言，AI在金融界的角色，就像一位武功高強但偶爾腦洞大開的武林高手。它能在幾秒之內分析大量市場資訊，也能在你最信任它的時候給你一個荒誕不經的結論。它既令人驚喜，也令人頭痛。

英國切斯特大學金融科技及數據分折教授 梁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