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及楚人平》，選自《公羊傳》，講的是春秋時期，楚國和宋國久戰不決，不得不握手言和的故事。

    讀這篇文章，不像讀歷史，倒像是讀一個段子。

    春秋時期，楚國攻打宋國，圍城8個月，攻不下來，雙方都精疲力盡了。

    楚王指派大夫司馬子反爬上城頭偵察城內敵情。正好宋國大夫華元也爬上城頭向外觀望。兩人不期而遇，隔着城牆聊了起來。

    子反問，城裡情況怎麼樣？

    華元說，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實在撐不下去了。

    華元問子反，你們那裏還好吧？

    子反說，不瞞您說，我們只剩7天的糧食了，7天攻不下來，只有退兵了。

    子反回營，如實匯報楚王。楚王大怒，我讓你偵察敵情，你怎麼把我們的實情洩露給敵人呢？

    子反振振有詞，宋國是一個小國，還有華元這樣的君子；我們泱泱大國，難道還不如小小的宋國嗎？

    楚王要乘勢攻城，子反說，要打你打吧，我是不幹了。楚王說，你都不幹了，我還怎麼打啊！於是撤兵了。

    讀這篇文章，就像聽一段笑話。

    兩軍對壘，你死我活。子反和華元互為對手，互向對方洩露軍事機密，這是典型的裡通外國，論罪當斬。

    戰爭的目的就在於消滅敵人，既然你不願意乘人之危，你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所為何來？須知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國家的犯罪。

    自古兵不厭詐，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對方摸不清底細，方能克敵制勝。華元和子反這兩個笨蛋，把敵手當成明友，把打仗變成了兒戲。

    華元是君子，子反也是君子，於是道德戰勝了利益，化干戈為玉帛，成就了一段佳話。但是戰場上是不講道德、不講規矩、不講友誼的。華元和子反這種做派，不按常理出牌，犯了兵家大忌。

    如果華元換成諸葛亮，他會以真示假，上演一出空城計，讓敵人知難而退。

    如果子反換成了項羽，他接到情報後必會當即立斷，「滅此朝食」，宋國早就抹平了。

    其實事情的真相可能沒有那樣幽默。楚國退兵，自有他的道理。宋國雖然危在旦夕，但破城也沒那麼容易。你想想，宋城已經人吃人了，還堅持不投降，這需要多麼堅強的意志啊！戰勝這樣的敵人，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個賬，想必楚王算過多少遍了。

    40餘年後，楚國和宋國又打了一仗。這一仗的主角是宋襄公。宋襄公也是一個君子。他不擊半渡，不鼓不成列，不重傷，不傷二毛，結果自己當了俘虜，成了千古笑談。他大概是受了華元和子反的影響吧？（李長在）

    頂圖：司馬子反與華元隔着城牆聊了起來